雨水衝刷天幕,陰雲退散之後,天空澄澈如一潭清泉。
圓月高懸在空,月華播撒大地。
仰頭迎著月光的玫瑰被覆上一層霜白,花枝無風自動,相互碰撞中發出些簌簌的輕響。
秦訣穿梭在玫瑰花叢中,用彎刀采下精心對比過後,花頭依舊飽滿的玫瑰,削掉尖刺,握在手中。
花海很大,玫瑰很多,他總想挑選最好的,因而總是過於挑剔著當下的選擇。
本來是要上樓找老婆的,但一腳踩上樓梯台階時,視線飄過窗外成片的玫瑰花海,他又覺得,帶一束花上去,似乎更有意義。
暗紅色的泥土之下,鼓包的土地之間,鑽出一隻隻乾枯的鬼手,他們晃動著花枝,抖動著盛開的花瓣,將那些淺淡的花粉積攢起來,再由一陣清風,送去城堡。
微風卷積著花粉,從窗框的縫隙中鑽進去,儘數落入熟睡之人的鼻息間。
床上的喬義衷似乎做了夢,於口中發出些聽不清字符的囈語。
突然,他鯉魚打挺似的從床上翻滾而下,在睡夢中,摸索著推開門,循著花海的方向踉蹌著走去。
“父親……父親……”
眼前的那個,若即若離的身影,喬義衷倒死都不會忘記。
他踉蹌的穿越腳下的溝壑與障礙,去追逐那個背影,身體有些不受控製,每走一步都極為沉重,人到中年,他鮮少有這般急切的樣子。
低頭扶著膝蓋喘氣時,借著火光,他看到了自己的雙手,還是纖細稚嫩的,仿佛少年模樣。
猛地抬頭,眼前彆墅內燃起的熊熊烈火刺入眼簾,喬義衷意識到馬上要發生什麼,立刻轉身張來手臂朝著攔截,卻擋不住那個不顧一切衝向火場的身影。
“小衷,在這裡乖乖等著爸爸。”
“你喬阿姨和小承哥哥有危險,爸爸現在要去救他們。”
“你要聽話,站在這裡,彆動!”
耳邊,是帶著些混響和雜音的叮嚀,喬義衷想要搖頭拚命攔下父親的動作,卻隻聽到年幼的自己點著頭,怯生生的應下
“小衷會乖,爸爸,你還會回來嘛?”
溫柔的掌心拂過頭頂,久違的溫暖,是喬義衷往後經年儘管想念也再不曾體會過的。
“會的。”
溫柔且堅定的回答,那是一個父親對孩子的承諾。
可火勢太大,男人深陷火海,救了一個人,又折身回去要救另一個。
消防車的鳴笛聲越來越大,可他再也沒能等到那個高大的身影從火場中走出來。
直到,全副武裝的消防員抬著擔架,將還留有一口氣的喬家阿姨和沒了聲息後背燒焦的父親抬出來。
小兒的哭嚎伴隨著強烈的耳鳴,將喬義衷成年的意識從幼年的身軀中剝離開來。
他看著彆墅的火勢被破滅,看著斷壁殘垣之上,來來往往的人,身側的拳頭逐漸攥緊。
“會的……爸爸會回來的……小衷就站在這裡……爸爸會回來的……”
父親的聲音還回蕩在耳邊,一遍一遍的重複著,映著他那冰冷的,躺在擔架上的屍體,顯得格外諷刺。
“騙子!騙子!騙子!”
淚水順著眼角流下,喬義衷卻是歇斯底裡的抱怨著!
尖銳的聲線與童音融合,他再次睜開眼,靈魂又一次附著在少時自己的軀體上。
“對呀,你父親他就是個騙子,他沒回來,你知道為什麼嗎?”
“你父親死了,他的那些資產自然都是你的,可你還小,喬家,會收留你的……合夥創業的好兄弟,到底還是抵不過金錢的誘惑和獨占公司的欲望,你說對嗎?可憐的孩子……”
帶著鴨舌帽的男人,在雜亂的環境中說著他少時不甚理解的話,又在一陣警笛聲中,迅速逃開。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這麼多血,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