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陸景炎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問道“您怎麼知道?”
盧卡斯偏了偏腦袋,看向書櫃一旁的展示架,緩聲說道“那裡除了你和顧小姐的結婚照以外,還有和你父親的合照,這兩者能同時擺在一個地方,可見感情深厚。”
陸景炎的視線隨著他的指引望向那張照片。
那是他雙腿殘疾前,與父親在外遊玩時,被一名野生攝影師抓拍的合照。
他和父親都不愛拍照,所以那也是他和父親僅有的一張充滿生活氣息的合照。
照片中,父親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笑容無比燦爛。他當時十幾歲的年齡,看上去還很稚嫩,唇角也掛著一絲淺淡的笑。
一抹陽光斜斜地灑在他們身上,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的美好。
陸景炎的眼神漸漸變得柔和起來,他微微點頭,語氣裡帶著一絲驕傲“是的,我和我父親的關係很好,在我眼裡,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察覺到他眼神的變化,以及前後的語氣差異,盧卡斯唇角上揚。
不抗拒提及導致他現狀相關的人,這可是向好的趨勢。
思及此,盧卡斯抿了一口熱茶,身子稍稍前傾,輕聲說道“在我周邊,很少見到這麼親密的父子關係。能和我說說你和你父親之間發生的一些趣事,或是讓你印象深刻的事嗎?”
陸景炎眼睫一顫,陷入沉默。
對於他的反應,盧卡斯並不感到意外。
他沒有出聲催促,也沒有直勾勾盯著他看,而是新添了一杯茶,慢慢喝著。
甚至中途他還讚美了一聲茶葉的品質,仿佛剛才隻是隨口提起一句,不帶絲毫目的性。
盧卡斯本就長得一副慈祥溫和的臉,加上他說話的語氣和方式都毫無攻擊性,這讓陸景炎沒有那種被推著往前走的壓抑感。
他自然而然的,漸漸將心中的防備放下。
沉吟片刻,陸景炎抬起眸子,眼底含著笑意,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我的父親,和彆人口中傳統意義上的父親不太一樣。在我的印象裡,他從來都不是嚴厲的模樣。大多時候,都很溫柔,總是笑著跟我說話。”
“他和我母親的性格相反。在他心裡,家人遠比工作還要重要。小時候,每當我生病,我母親在言語上關心幾句後,就會將我托給傭人照顧,她便轉頭處理工作。”
“可我父親不會。”陸景炎眸光微亮,眼神中透著一股眷念“我一旦生病,不管再重要的客戶,他都能拋之腦後,第一時間衝回家,整日整夜守在我的床邊,給我喂藥、擦汗,一直到我痊愈,他才會繼續工作。”
“在我母親麵前,她不容許我犯一絲一毫的錯誤。可父親卻對我說,犯錯是每個人的權利。從小到大,隻要是我決定好的事情,他都是一如既往地支持我、鼓勵我。”
“其實說起陪伴,他才是最看重的。小時候,他總帶著我和弟弟,我們的生日,他一次都沒有落下。哪怕工作上實在脫不了身來遲了,他也會在後麵抽出空餘的時間補償給我們。”
他聲音微微沙啞,卻滿含溫情。
盧卡斯十指交叉,自然地搭在腿上。
他目光溫和地看著陸景炎,發自肺腑地說道“聽起來,你的父親非常地愛你。陸先生,你知道嗎?在我們西方,大部分的父親不會這麼細心體貼,他們都崇尚獨立。你很幸運,有這樣一位好父親。”
陸景炎笑了起來,點頭說道“沒錯,我有一位好父親。”
說完這話,他垂眸看向雙腿,眼底有些濕潤,視線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盧卡斯作為權威性的心理醫生,自然知道勾起患者美好的回憶,會讓患者產生更加思念與愧疚的情緒。
他眼珠一轉,忽然丟出一個滑稽的問題“陸先生看起來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你父親舍不得下手,但你肯定沒少挨你母親的揍吧?”
果然,陸景炎聽後,頓時扯唇輕笑起來。
盧卡斯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心理醫生,他極會引導話題,在兩人閒聊似的一來一回間,對陸景炎的病理有了進一步的判斷。
又一起話題結束,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對麵牆上的掛鐘,心裡估量著時間差不多了,放下茶杯,恰到好處地起身說道“陸先生,和你交談和愉快。打擾你這麼久,我就先回去了。”
陸景炎目光遲疑地看向他,似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就結束了。
之前的心理治療,動輒一兩個小時。
現在還不到四十分鐘吧?
更重要的是,陸景炎竟然沒有以前如釋重負的感覺。
仿佛真的隻是一場毫無心理負擔的閒聊。
他嘴角不由揚起一抹弧度,朝盧卡斯說道“感謝盧卡斯醫生,我送您出去。”
從書房出去後,顧清便坐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等候。
聽見電梯門開合的聲音,她放下報紙,抬頭看見陸景炎和盧卡斯從裡麵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