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角落的潛伏者!
此時此刻,梁安正在養老院的休息室中。
俞英健叫來的人確實是二支隊僅有的三位女警,資曆深的兩位已經趕去跟蹤季微,而最年輕的那位就被派來這裡按規矩湊數。
時間實在太晚,風馳電掣趕來加班,芳齡二四的小女警在做筆記時忍不住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原因無它,三支隊的梁支隊長一直在打馬虎眼,自從問起季峰認不認識一個叫作王旭之的人,就開始反反複複確認一些生活著聽上去無關緊要的生活細節。
不過深藏不露的梁隊如同轉變了風向忽然的一句話,讓她瞬間警醒了起來。
“關於季峰季伯伯的失蹤,實際上您對這件事早有預感,不是嗎?”
季微的母親、季峰的妻子,年過耳順的殷文靜女士倏忽抬頭,完全沒有料想到這個看上去特彆沒有想法,隻在一開始提到王旭之讓她產生過戒心的警官竟然會突然發難。
梁安仍舊保持著好像無事發生一般的態度,“您不用多想。我的意思是,您在事發以後第一時間報警,甚至還沒有度過人口失蹤的最長時限,應該也是意識到他可能遭遇危險。想必在出行前,季伯伯就展現出了一定的危機意識讓您感到憂慮,不是嗎?”
“……沒錯。”殷文靜遲疑了片刻,還是點點頭,“以前沒人問過我這件事,但我也沒有主動說,因為我不知道任何實質的內容。帶的學生多了,我能分辨誰在說謊,臨走前的季峰就有那種感覺我聽他談起要去的景點,滿腦子都是他好像很慌張。”
旁邊的女警也有說話詢問的權力,但還是征求了梁安的意見,經過這位不熟的隔壁老大點頭示意可以後,才謹慎地問道,“是他很慌張,而不是他在說謊?”
殷文靜點了點頭,“季峰經常和人聊起某些自己去旅行過的地方,顯擺他那點跟導遊學到的知識。他非常喜歡旅遊、尤其是爬山,我年輕的時候還和他一起,但年紀大了,就不太想挪地方。現在提到這個,我也想起來了。他失蹤那個地方,也是我們年輕時候去過的。”
“你們曾經結伴去過烏骨山?”
烏骨山正是季峰最後消失的景區所在。它峰高有限相對平緩,在被大幅度開發前是適合登山小白小試身手的所在,而在開發後到處都是階梯,周邊用一堵牆隔絕著較為險峻不便隨意攀爬的山壁,綠樹成蔭、位於群山環繞下,反而更像是老少鹹宜的自然遊樂場。
不過,這也算是不同進去分工的一種。烏骨山所在的城市名為南封市,整個城市被一段冗長山脈分隔為兩半,由其中一片相對較小的山體內橫貫的隧道工程連接,而烏骨山正處於隧道一端的旁側,背靠著城市兩邊運輸最大樞紐,附近又是作為景觀分外宏偉的高山環繞,再加上後來被改造成通行幾乎毫無障礙的公園式景區,能夠如此蓬勃發展起來也不奇怪。
在這種地理環境下,南封市根本不缺險峻的山脈,因此在許多可選的景點位置中分出一塊,用以滿足以家庭為單位的遊客極低難度的徒步甚至郊遊需求也很正常。
殷文靜點了點頭,“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微微才隻有三歲,季峰正好休長假,我這邊又是暑期,微微周末被我爸媽帶去玩。我隻記得那個城市裡到處都是山,走兩步就是一個景點。季峰拉著我去那呆了兩個禮拜,我都快要數不清來來回回走了多少趟,也就是年輕身體好,能扛下來。他也累得慌,但興致勃勃,弄斷了根登山杖都不帶歇著的,說他哪怕是空手也要爬到山頂——季峰就這麼點愛好,但專注到我都有些受不了。就算待在家裡也閒不住,總會去看一些那些網友發的圖,跟我講這是什麼地方、那是什麼地方……”
近三十年前的事情能記憶到具體的時間、地點和旅行曆程,已然實屬不易。
但時間畢竟是消磨記憶的良藥。關於具體有沒有在那時遇見什麼,殷文靜隻能搖頭。
“他想要再去一趟烏骨山,我不覺得奇怪,因為雖然那次去了太多地方,不太記得當時具體見了什麼,但我總記得他遊玩的很開心。隻是季峰最後一次跟我提起那裡的時候,我總覺得他表麵想說服我一起去,實際上是在和自己說話,慌張中又帶著些心不在焉。他說的都是一些像什麼山高、開發程度和附近的設施的東西。他知道這些也不奇怪,隻是說出來我不知道有什麼特殊的意思。對了,他出門前是我幫忙收拾的行李,失蹤後我也幫忙列了表。”
季峰是自駕到的烏骨山山腳下,因為昱州市到南封市的車程大概在八個小時,說不上太遠但也著實不近。後來那輛車在檢查沒有發現疑點後,由乘坐高鐵來到南封市的季微開回。
清單的內容殷文靜女士至今也記得,但其中的任何一樣物品都沒有在當地警方的滿山排查中出現過。說季峰的失蹤宛若人間蒸發,這一點著實不假。
裝著伸縮、換洗衣物和保溫毯的登山背包、一個保溫水袋以及一根登山杖。
監控錄像拍著的季峰當時也拿著這些物品,更沒有其他人拿著它們出去過。
給到警方用以排查失物是否來自季峰的清單梁安不是沒有看過,但殷文靜說了這麼多看似不著邊際當時也因此未能的信息,梁安回想著一切,倒是若有所思。
這些線索中隱藏著一個矛盾點,導致從未去過烏骨山的他險些未能發現。如果可以驗證這個結論,或許季峰案的謎團就能被解開。
而他現在還想知道另一件事。
其實在聽說王旭之可能是季微親生兄長的同時,他就在心中為自己的其中一個猜想畫了叉號。他惦記的仍然是袁耀叫出的那聲“季老師”。季峰本身不是老師,而既然有老師,就有學生,雖然這聲老師並非出自王旭之之口,而是源於現在正處於療養院的袁耀,要想把原本八竿子打不著的王旭之和季峰聯係在一起,這是可能性之一。
畢竟季峰是個火車司機,他能在工作中接觸到的人最多就是手把手帶著的新人火車死寂徒弟、火車上的乘務員或者乘客。結合愛好,他也可能認識一些多餘的旅友。
但王旭之的工作和車有關。雖然火車和汽車大相徑庭,但在某些部件有著相似之處,他可能懂得相關的機械原理,勉強也算能產生關係。如果季峰再對這方麵有些研究,王旭之再考慮一些諸如轉行的可能性,同在一座城市裡生活,兩人也許真能拚拚湊湊地搭上界。
不過,梁安的相關研究止步於此,俞英健和邵梓的發現讓這種可能性幾近於無。
他的猜測隻是相對而言比較準確,並非百發百中。而每一次的正確,又要依靠頭腦風暴中不斷排除多種可能——其他調查人員的存在能讓他更快速的排除這些錯誤選項。
不過現在,殷女士對丈夫興致的隨口吐槽還導致他發現了另一種可能性
不是隻有專業人員能被稱為老師,業餘人士中有可取之處的也會被如此重視讚賞。
而季峰在旅行愛好者中算是比較博學的一份子。但如果單純是熟知一些不同地區景點相關常識,除了向親友炫耀,似乎沒有很集中到足以被稱為師長地步的展現機會……
但梁安隱約感覺,這應該是正途上的一個提示。
季峰為什麼對危險早有預料?
時隔將近三十年再去一次烏骨山,他有什麼目的?
隻不過是和不阻止自己興趣愛好的夫人報備情況,他又為什麼要慌?
接下來,正好剩下他們所知道的最早、也是曾經最令人迷惑的信息點。
那句沒頭沒尾,從未被驗證過的“老師”。
因為做足了準備,把一切都鋪墊到位,也差不多衝淡了提及最容易讓對方有抵觸反應的王旭之的影響,梁安不怕殷文靜會隱藏自己的思緒,隻把留到更後麵的一部。
於是他問出了那個問題。
不久,他走出了這扇門,跟俞英健和邵梓說明了自己的發現。
“季峰對地理知識非常熟悉,因為常年旅遊有著相當設身處地的見識。他的見識很廣,在業餘愛好者中遙遙領先,能夠一眼認出山石的岩層大致屬於哪一個區域,也可以憑借一張照片的太陽高度角判斷經緯度位置。”
“因為這種特長,在妻子殷文靜工作的學校裡也結交了朋友,甚至因此參加了一個專門的興趣小組。因為介紹他來的朋友職業都是老師,小組裡的人會誤認為他也是老師而叫他季老師。而為了不讓人掃興或者顯得特立獨行,季峰對這件事從來沒有否認過,隻是和妻子談起這件事時,會當一個無傷大雅的小小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