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角落的潛伏者!
趙翼。
初聽到這個名字之際,溫宜廷心中的一團亂麻還未曾解開。
他心目中的父親是自己素來謙和儒雅的養父,包括身為教師的母親也讓他像是從小就生長在象牙塔中,初入社會時甚至還有一種懵懂的不習慣。但單就家庭的概念中,父親似乎理應是成熟穩重,承受重擔的角色。
隻是趙翼全然不同。
說出這個名字後的溫母仿佛暫時回歸了理智,變得更像一個普通的人,終於憑借自己認出了眼前是自己的孩子——雖然真正的原理可能在於這之前溫宜廷無數次鍥而不舍的辯解,也終於在她已然混亂的大腦裡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根據她的說法,趙翼是一個很特殊的人。對一個迷茫的單純女孩,他是一個具有的吸引力的成熟男人,竟還能同時帶著少年般的瀟灑。
一個複雜的謎團,也是一個忠實的幫手。
一次偶然的幫助讓他們相遇,比起老練而不太熱衷的趙翼,年輕女孩的初戀總是熱切而真誠,而除了在男方對另一種特殊現狀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趙翼因一如既往的“工作調動理由”突然分手離開,這個人在那個已經老去的女孩眼裡永遠是一個近乎完美的男友。
但溫宜廷不懂,覺得匪夷所思,隻是為了讓沉醉於回憶中的親生母親安心而故作附和的狀態,心裡萌生的卻是惱怒和怨念——無論以前,還是現在。
惱的不是缺少作為,對自己的人生沒有規劃而導致這樣悲慘下場的母親——多年間斷見證的慘狀已經讓他很難對這個孤苦悲戚的中年婦人產生任何負麵的反饋,就像麵對一個手腳全無的殘疾人,無論他或她怎樣因痛苦而嚎叫,都很難產生悲哀以外的情感。
事件中令人不解的另一方,是突然離開的趙翼。
他的離去間接導致了一切災難的發生,雖然按照母親仍舊帶著辯白的說法,這個男人對事實一無所知,離開隻是工作使然,但結果和誘因確實如此。
當然,現在的疑惑更清晰明了,當初的他不清楚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麼意思,工作調職究竟是不是謊言,而現在趙翼自己說了離開隻是一種如同旅途中及時落宿或抽身的習慣。
雖然很難想象,但這確實是一種獨特的生活方式,能夠解釋得通。
“所以你是因為這個,才有了想要接觸他的決心。”梁安捋清了現狀,“然後又因為某種原因決定通過這樣特殊的情境,了解乃至伺機報複他?這個原因在於……”
“我現在回想起來,一開始我就被算計了。”溫宜廷苦笑了一聲,“什麼實驗,什麼小型社會,以現在社會的道德標準,能獲批做出這檔子事還牽扯到孩子簡直狗屁不通。”
梁安咂了咂嘴,隻覺得這位想的也許比他想得還多,考量的步驟並沒有少。
隻是他麵對的人給出了更多、更全麵的理由。
甚至足以讓考慮如此詳儘周全的溫宜廷從一開始就信以為真,選擇和未知的人小範圍合作,直至意識到聯係斷絕,自己混跡在人群中,是一個不得不繼續應付情況的穩定劑,也是一個處境尷尬的“內鬼”。
……或者按照梁安更加嚴謹的角度來講,應該屬於內鬼之一。
“我後來開始找趙翼。我剛開始自己去試探著實地問問,但也沒有結果。後來沒那麼多閒工夫,就大概雇了幾個人在網上找找看,以其他借口尋找一個叫趙翼的人。”
“什麼借口?”既然他都這樣提了,梁安也就隨口一問。
“欠錢不還。”
……從撫養費的角度來解釋,這倒真能算是實情。
就算溫宜廷的生母自己不作為也不敢出麵,她的父母還是為她操碎了心,為了找素未謀麵的女兒男友自然是走南訪北,四處詢問。但這樣也無濟於事,趙翼的習慣讓他沒有留下任何蹤跡,連最親近的女友都隻知道他的姓名和當時約會的地點,更不要說彆人。
而他們也存在著顧忌。未婚先孕終究是本就活得辛苦的窮人家不敢道明的事實。快要為人母的女孩也在這個社區生活了一年有餘,雖然為孩子要搬回家和父母同住,也苦苦哀求父母不要在問話說清真相,不願意自己的醜聞傳遍朋友圈子和這個社區。
於是在大部分不太親近的朋友眼裡,離開的女孩隻是工作有了變化,去了彆的地方——恰好和趙翼離開的借口非常近似,而她父母可疑的問話也隻是小小的插曲。
幾十年後,就算能夠敞開心扉,更確切的挑起話題,他們也不太記得當年那個女孩和她男友的故事了。
時間是再執拗不過的作案工具,耗來了一個人去樓空,也在記憶中做了手腳。
“這是另一個錯誤。”溫宜廷抬了抬嘴角,“哪怕當事人不是我的親生母親,我都會感到這樣妥協不會有好結果,特彆是聽到趙翼說的話以後。如果當年他們和房東說清楚了事實,讓他留意當年的房客會不會回來,再留下通訊地址,也許這件事不會不了了之。”
但一切都晚了。
“然後,你遇到了什麼事?”梁安眯起了眼。
這才是正題。
“有一個人找上了我,說他認識一個叫趙翼,去過我所說的地方。他說,趙翼是他的實驗對象,幾年前簽過協議,有這麼一個實驗要做。”
“男的女的?”
溫宜廷搖了搖頭,“聽聲音是男聲,態度也很誠懇專業,但可惜的是,單論聲音甚至外貌,完全不是島上的任何一個人。”
另一個不知名,甚至有可能不在島上的共犯?
梁安皺起了眉頭,這可是意外的一環。
不在島上意味著不在旁人的觀察之下,也就是可以做出其他的舉動,甚至包括發覺他現在的所作所為。
隻是他也有確認過,現在的島上起碼不存在高科技的監控設備。沒有電路布置的情況下,沒有人能通過遠程的科技手段掌握全局。
“然後我被拉上了賊船。現在想想,其實很大的原因在於他利用了我的愧疚心理。”溫宜廷很清醒,長歎一聲,“他了解了我說的實情以後,表示非常為難,因為為了簽協議的步驟不影響實驗結果才等了幾年,按道理不能在事前接觸實驗對象。”
“那是在什麼時候?”
溫宜廷回想了片刻,有些猶豫,“其實距離現在有一段時間……大概在我母親死前的半個月之前吧。那陣子我其實挺忙的,不隻是工作,也因為她病危,需要儘量抽時間至少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如果不是她身體實在不容許,我起碼也會找個借口聯係著見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