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單獨和他說說話,你們出去好嗎?”瑾寧抬起頭,淚光盈盈地看著他。
“我陪著你!”
“有些話,我隻想給他聽到,我們父女二人,似乎不怎麼說過體己話!”瑾寧說。
靖廷輕輕歎氣,“好,那我就在外頭,對了,有一封信是他留給你的。”
他走到櫃子裡取出了信,遞給瑾寧,瑾寧手指微顫地接過來,壓在了心口上。
“我們就在外頭!”靖廷不放心地看著她說。
“好,”她看向管家,“你給我打一盆熱水來,拿一條毛巾,還有,刮刀。”
“是!”管家應道。
初三叔知道她想做什麼,道“這事不用你來,小斂的時候,有專門的人做。”
“我來就好!”瑾寧輕聲道,“我沒服侍過他。”
初三叔還想說,靖廷道“讓她做吧。”
“那好!”初三叔擦了把眼淚,道。
管家親自打了熱水上來,刮刀,毛巾,羊脂膏,一應俱全。
靖廷先上了香然後才出去把門關上。
瑾寧在床邊坐下來,輕聲道“好,如今便隻有我們父女二人了。”
她伸出手,掀開覆蓋頭臉的錦被。
那張臉,像是瘦了許多,兩頰深陷下去,眼窩也深陷了下去。
眼睛閉上,舌尖外露,瑾寧曾見過許多屍體,不乏血肉模糊的。
在戰場上,那堆積如山的屍體,沒有人會去關心死狀。
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過他的眉頭,他的眉毛很濃黑,她覺得,自己和他最像的應該就是眉毛了。
她把毛巾浸在水裡,拿起來扭乾,開始細細地為他清潔臉部。
初三叔應該是初步為他清理過,嘴角的唾沫都抹去了。
瑾寧在他胡茬上塗抹了羊脂膏,塗抹均勻之後,拿起刮刀仔細地刮著胡茬。
刮完胡子,又為他梳頭,束了個發冠,看起來,便有幾分活著時候的英偉。
瑾寧看著他,說“難怪母親為你癡狂,仔細拾掇一番,多好看。”
她開始為他擦拭手腳,也開始說話,“其實我很小的時候,很喜歡做夢,做白日夢,我夢到你和母親牽著我的手一同去集市,母親給我買零嘴兒,你給我買玩意,還做個藤球和我在莊子裡踢著玩兒,那時候,我是想象不到京城是什麼模樣的,十四年,你沒到過瑤亭莊子,我也沒到過京城,但是,在我的白日夢裡,我們一家三口,一起過的。”
“有一次,三兒被他爹揍了一頓,跟我哭訴呢,我又打了他一頓,在我跟前擺他爹寵他唄,他委屈,說都被爹揍了,我為什麼還要揍他,他哪裡知道我想什麼呢?有爹揍不好嗎?我也盼著我爹揍我一頓呢,揍完之後,娘肯定得給我上藥,還會為我擦眼淚,娘的手,一定是很柔軟很溫暖的,跟大娘的不一樣,大娘的手都是繭子,擦我的臉可疼可疼的。”
瑾寧翻開他的手心看,也是繭子,瑾寧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裡,便道“你這雙手若揍我的話,肯定痛死了,彆說,你還真揍過我,那時候我心裡想,當初真的錯怪三兒了,原來被爹揍心裡是這麼難受的,那一巴掌下來,委屈得要緊。”
她彎著他的手指,試圖讓他的手包圍自己的手,淚盈於睫,又笑了起來,“看,就是這樣。”
她看著他,癡癡地道“我們錯過了十六年,最終,錯過了這輩子的父女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