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裝滿泥炭的籮筐從洞裡送出來,僅僅隻是開始。
運輸方式很原始幾條帶鉤的藤編麻繩從洞口扔下去,栓牢滿載的籮筐,上麵的人一起用力拉上來,整個過程就像用吊桶在井裡打水。
豕族人的確有著驚人的體能和耐力。不到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們挖掘出數量龐大的泥炭。旭坤安排了二十個人在地表負責拉筐子接應,他們很快累得氣喘籲籲,手腳酸軟,不得不臨時派人回寨子裡求援,這才把所有挖出來的泥炭拉出地表。
踩著用鋼架和藤繩製成的軟梯,身形巨大的曲齒一步步攀了上來。落日餘暉照亮了他的身體正麵,黑乎乎,光禿禿,破爛的皮袍卷成一團,與鐵鎬一起用繩子捆住斜背在身後。他看起來很熱,滿頭大汗,從麵頰到肩膀,雙臂和肚皮,黑乎乎的泥炭渣子塗抹全身,被毛孔裡滲出的汗水自上而下衝刷著,出現了一條條細小如蚯蚓的淡色痕跡。
不僅是他,所有從礦洞裡爬出來的豕族人都是這樣,身無寸縷,黑乎乎的麵孔無法分辨男女,隻能從身體特征勉強看出性彆。
“怎麼不穿衣服?”天浩笑著問。眼前渾身赤裸的曲齒忽然讓他生出一絲忌憚————他們才是真正的野蠻人,相比之下,磐石寨的牛族人要更加文明。
野蠻,瘋狂,這兩個詞其實區彆不大,很多時候甚至可以通用。
“乾起活來就熱,穿不住。”曲齒滿不在乎地回答,反手摘下背在身後的皮袍,像抹布一樣擦了擦身上的汙垢,然後將皮袍抖開,搖頭晃腦地穿上。
天浩笑了。這笑容在旁人看來充滿了熱情,隻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是多麼的虛假。
“走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他親熱地摟住曲齒的肩膀,仿佛多年未見的老友。
……
巨大的鐵桶裡裝滿了沸水,熱氣騰騰,將臨時用於安置豕族人的這片建築籠罩在繚繞上升的霧氣深處。
天浩帶著曲齒走進一間浴室,隨手指了一下位於屋子正中裝滿熱水的巨型木桶“去洗個澡吧!”
洗澡?
五大三粗的曲齒眨巴著眼睛,對這句話覺得難以理解。
“為什麼要洗澡?”他搖著頭補充了一句“現在是冬天,太冷了,我們都是在夏天才洗澡,那樣做很涼快。”
天浩思考了幾秒鐘“在洞裡挖泥炭很累,洗個熱水澡有助於緩解疲勞,你會感覺很舒服。”
曲齒緊緊皺著眉頭,碩大的腦袋搖晃著,態度很堅決“不,我不洗。這是我們豕族人的……”
“不洗也行!”天浩毫不客氣打斷了他的話,語氣瞬間變得森冷“不洗就有報酬,反正你們今天已經吃過飯了,現在就帶著你人滾出磐石寨!”
曲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威脅比鋼刀直接架在脖子上更有說服力。
他轉過身,帶著如同走向萬丈懸崖的堅毅和決心邁出腳步。
看著曲齒黑不溜秋的圓潤屁股,天浩忽然覺得這家夥與不聽話的孩子沒什麼兩樣。隻要抓住重點,其實不難控製。
……
用積雪燒開的水沒有想象中那麼乾淨。顏色有些暗,看上去顯得很臟。但與剛從礦洞裡出來的豕族人相比,完全可以用“純潔”這個詞來形容。
曲齒從未想過泡在熱水裡的感覺是如此奇妙,舒服得他忍不住發出呻吟,放鬆的身體無論如何也難以變得緊張,他甚至很想就這樣泡在浴桶裡睡一覺。
為什麼我以前從未發現洗澡這種簡單的行為是如此享受?
用力搓著身上汙垢的曲齒忽然對以往人生經曆產生了懷疑。
也許,一些在我看來本該是正確的事情,極有可能是錯的。
房門從外麵推開,天浩信步走進來,他抱著一套乾淨的衣服,輕輕擺在浴桶旁邊的椅子上。
“等會兒洗好了就穿這個。”他平平淡淡的話語在曲齒聽來簡直就是天崩地裂般的超級災難“你之前的那件袍子我讓人燒了。”
“啊?”愣住的曲齒嘴巴張得老大,完全忘記了該說什麼,腦子裡一片空白。
“你的袍子太臟了。”天浩站在桶邊,低頭注視著他“我會給你一件新的。”
高吊的心臟終於緩緩落回了實處。曲齒感覺就像在死亡懸崖邊上走了一遍,他感覺自己越來越看不穿這位年輕的牛族頭領,惴惴不安地問“那……那其他人……”
“他們都有,所有人都有。”天浩頗不耐煩地揮了下手“洗好了就趕緊起來,等著你吃飯呢!”
……
晚餐同樣很豐盛。
當然,這是按照豕族人對“豐盛”兩個字的理解標準。
還是中午那種大塊魚肉燉出來的濃湯,麵餅換成了饅頭,另外多了一個醃白菜。
天浩很喜歡辣白菜,可惜牛族的辣椒種植量不大,這種幾十年前好不容易從獅族領地引種的植物在大陸北方生長困難,更主要的原因是它畢竟不是糧食,相比之下,人們寧願花時間精心侍候小麥,也不願意把精力浪費在幾株用於調味的辣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