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不是植物,它們會移動,會翻越山脈,越過平原,在本能驅使下向新的食物來源地遷移。想要把一整塊連接的大陸分為兩部分,除非是不可逾越的高山,深不可測的天塹,或者是動物們無法靠近的死亡威脅。
就像文明時代的有袋類動物之生長的澳大利亞,茫茫大海隔絕了它們向其它陸地繁衍的可能。
來到這個野蠻的時代後,天浩第一次覺得自己應該去鎖龍關走一趟,看看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植入孢子後的博納爾臉上絲毫沒有戒備,他從眼眸深處釋放出崇信者的狂熱,以及深深的思索“主人,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
天浩把思緒從遙遠的地方收回,看了一眼矮小的白人追隨者“說吧!”
“你們這兒的土豆和玉米味道很怪。我吃了一些蒸出來的那種玉米麵包,還有用魚摻在一起煮的土豆泥,感覺有股很淡的苦味,沒有我們那邊的好吃。”
玉米麵混合少量麵粉,捏成拳頭大小的團子,從底部按出凹陷的空洞,這是窩窩頭的標準做法。之所以這樣,是因為玉米麵沉實,整個蒸透的話很費火,中空捏薄的做法能節省燃料;再有就是很早以前糧食不足,窩頭吃起來雖少,可看起來很大,窮人吃起來也就自我安慰“今天吃了兩大個窩頭”,屬於缺糧時候自欺欺人,空氣哄肚皮的典型做法。
南方白人的字典裡沒有“窩窩頭”這個詞,博納爾隻能按照自己的理解,認為這是一種在屜鍋裡蒸熟的“玉米麵包”。
“苦?”天浩重複了一遍這個字,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接受過孢子植入手術且沒有產生排斥反應的人,在自己麵前不會保留秘密,更不會諂媚奉承故作秘密,誇大其詞。
博納爾既然這樣說,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玉米應該很甜,在我們那裡甚至可以用來熬製糖漿,隻是甜味沒有蜂蜜那麼濃。我很喜歡吃土豆,這東西是平民的日常主糧,吃法很多,烤的、煮的、燜熟……什麼都有,但我從未吃過味道如此特彆的土豆。哪怕跟魚湯煮在一塊兒,也無法掩蓋那股很淡的苦味。”
博納爾臉上全是誠實。
天浩隱隱覺得自己抓住了某種重要的東西,隻是一時間不知道具體是什麼。
他冥思苦想了很久,把門外值守的衛兵叫進房間,吩咐拿來一袋玉米麵和一袋土豆顆粒。
這是從獅族那邊換來的東西。泥炭換糧食,已經成為磐石領與獅族之間重要的貿易項目。
同時被喚來的還有兩個婦人,她們按照天浩的要求,從口袋裡分彆倒出少量玉米麵和土豆顆粒,一個摻水和麵,一個用溫水把淘洗乾燥的土豆顆粒,然後把麵盆端到隔壁廚房……沒多久,熱氣騰騰的窩窩頭和魚湯燉土豆擺在桌子上,香氣四溢。
正常情況下,土豆顆粒必須用水浸泡很久,等到徹底發開才能下鍋燉煮,魚湯會變得很稠,黏糊糊的所有內容物混在一起。擺在天浩麵前的這盆燉菜要清爽得多,他用勺子舀起一塊土豆送進嘴裡,慢慢嚼著,感覺味道與平時沒什麼區彆。
窩頭也是一樣。
兩樣東西博納爾都嘗了一下,他臉上露出小心謹慎的表情“還是那個味兒,有點兒苦,不是很好吃。”
被捕獲的“黑曜石號”船艙裡,儲糧隻有麵包和鹹肉。為了便於保存,它們幾乎沒有任何水分,硬得像石頭。一時間,天浩無法找到來自南方白人世界同類物種進行對比。
他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博納爾的肩膀,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保持正常“你先休息,我還有事情要處理。”
博納爾彎下腰,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
天浩一秒鐘也沒有耽誤,他帶著衛隊立刻出發,離開漁村,趕往磐石城。
碎齒下令封存兩隻布袋裡沒有用完的玉米麵和土豆顆粒,他另外安排兩名親衛分彆攜帶沒有吃完的窩頭和那盆燉菜。後者隻能裝在罐子裡,封緊罐口,用繩索牢牢固定在馬背上。一路顛簸,等到了磐石城的時候,已經徹底冷透。
天浩帶著衛隊直接來到城中監獄。他走得很快,平靜表情下麵掩蓋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具體為何物的焦躁。眼前仿佛有一堵透明的牆,直至此時此刻,他才感覺摸到了平滑牆麵上的某個凹陷,可能是打開牆壁的機關,也可能是存在時間久了,歲月留下的一點擦痕。
現在是淩晨,距離天亮還早。
師勇躺在床上酣睡,從沉睡中被突然叫醒的感覺很糟糕,他揉著惺忪睡眼,強忍著身體的極度不適感,側著身子,用左手擋住火把釋放出的刺眼光線,帶著幾分惱怒看了一眼站在麵前的天浩,冷冷地發出譏諷“怎麼,終於想通了,迫不及待的現在就想殺了我?”
他不認為這個時間把自己從床上揪起來是一種善意表現。
“臨時想到點兒事情,情況緊急,很抱歉打擾了你的休息。”天浩情緒變得相對平緩,他已經冷靜下來,轉身示意衛兵把窩頭和裝有燉菜的罐子放在桌子上,認真地說“我做了點兒吃的,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