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浩神色平靜“所以他選擇支持我成為代理族長。如果把雷牛部拆分上交,兩位殿下爭奪的利益份額隻是二十萬人。反過來,如果我成為族長,就能掌控一個完整的雷牛部,加上磐石領,總人口超過五十萬。”
“此消彼長,大殿下什麼也得不到,二殿下卻能得到你的感激,你的友誼,還有整整一個部族的全力支持。”巫彭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都是些厲害的年輕人啊,一個個絞儘腦汁全方位謀算,跟你們比起來,我是真的老了。”
天浩搖搖頭“您的地位無人可比,即便是新王即位,仍然需要您的輔佐。”
“你做的很不錯。”大國師用經曆過滄桑的渾濁眼睛看著他,用力拍了幾下天浩的肩膀“你沒有食言,把處心積慮從虎族弄到的公馬都帶了過來,光這個就是無人可比的功勞。就算牛淩嘯想扳倒你也沒有機會,我原本打算在情況最糟糕的時候公布這件事,至少讓其中一位殿下改變態度,投你的讚成票……現在看來,暫時用不上了。”
天浩沉默了幾秒鐘,再次朝著巫彭行禮“大國師,我該走了。雷角城的局勢很亂,我得儘快趕回去處理。”
“……去吧!”巫彭眼眸深處泛起慈祥的光“偉邦把雷牛部交給你,這是他最後的心願。記住你曾經對我許下的承諾————我們是一個完整的部族,是同胞,是家人,按照你的想法去做,讓子民百姓吃飽穿暖,讓他們平安快樂。”
……
行刑安排在第二天清晨。
數十名彪悍的牛族護衛押著囚車,從黑角城地牢出發,緩緩來到王宮正麵的廣場上。
事先發布過公告,很多人早早聚集在這裡,隻為了觀看完整的行刑過程。
人們在竊竊私語,低聲議論。
“是剮刑啊……很多年沒見過這種場麵了。陛下和大國師都是宅心仁厚的好人,以前執行過最嚴厲的刑罰也不過是腰斬,哪會像現在這樣。”
“你沒看到公告上寫的嗎,雷牛部族巫犯下謀反重罪,無可饒恕。”
“嘖嘖嘖嘖,總共要割好幾千刀,他熬得住嗎?”
“熬不住也得熬,誰讓他要做那種事情……”
天空中雖然烏雲密布,天氣卻不算冷。魁梧強壯的護衛們把手腳儘斷的巫源從囚車裡搬出,在預先搭好的刑台上捆好。六名上身赤裸的劊子手分成兩排,順序走上台階,在巫源兩側站定。
牛偉戰與牛偉方坐在遠處的椅子上觀禮。大王子麵色陰沉,他昨天想了很久才明白問題出在哪兒,可惜已經晚了。二王子麵有得色,不時用眼角餘光飛瞟自己的兄長,在無聲中釋放譏諷。
大國師站在儀式台前,一絲不苟主持祭典。
除了已經離開黑角城的天浩,誰也無法理解他此刻的悲痛。不能哭泣,不能叫喊,不能親手用刀子割斷仇人喉嚨,隻能以旁觀者身份默默看著……死者是我的兒子,身為父親,我隻能用這種方式替他報仇。
痛苦和悲傷需要發泄,即便是位高權重的國師,巫彭也需要找人傾訴。
天浩不屬於黑角城這個利益圈,他雖是領主,現在又是代理族長,卻是一個底子乾淨的人。巫彭對天浩很放心,知道他不會把自己的秘密當做顯擺到處亂說。何況知情者隻剩下自己,就算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
貴族圈裡有很多秘密,年輕的時候我們都曾張揚跋扈,在荒唐中揮灑青春。初生牛犢不怕虎,總以為自己是全世界最厲害的那一個。女人……睡了就睡了,被欲望支配著瘋狂儘興的時候根本不會考慮後果,卻沒想到她竟給自己生了一個兒子。
我悄悄看著他長大,卻不能告訴他彼此之間真正的身份。他快樂所以我快樂,他的優秀令我倍感自豪,我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裡看著他茁壯成長,娶妻生子……那種奇妙的感覺真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生活和未來從此有了更多希望。
現在……他死了。
全家慘死,包括我最心愛的小孫子。
大國師渾濁的雙目頓時變得通紅,無數血絲以可怕的速度充斥眼眶,他高舉起雙手仰天長嘯,在痛苦悲愴向神靈祈禱的過程中發出怒吼。
“行刑!”
第一刀從眼皮上割下去的時候,巫源感覺天一下子黑了。
他沒見過剮刑,卻知道這種殘忍到極點的刑罰————從赤蹄城被天浩抓住的時候,他就開始享受“特殊”待遇。每天都有人用熱水幫他清洗身體,然後塗上牛奶和油脂。這樣做能使皮膚變得光滑,促進毛細血管和神經生長。野蠻人的做法與文明時代科學技術有著緊密聯係,皮膚想要保持彈性,就必須擁有旺盛的活力。熱水擦洗能清洗體表死皮,吸收牛奶和油脂可以增加營養。拋開天生麗質的成分,少女光潔的肌膚幾乎全是後天調養……當然,男人也不例外。
光滑柔軟的皮膚對痛覺是如此敏感,劊子手將眼皮選為首先下刀部位也頗有講究。刀口向下,沒有刺破眼球,也沒有撕裂皮膚,兩塊血淋淋的薄皮倒吊著懸掛在眼前,擋住了巫源的視線。不斷有鮮血滲透眼眶,他看到的一切都被蒙上濃重紅色,光線被阻擋致使黑暗成分更多。很快,他徹底失去了視覺,隻能在黑暗與深紅之中瘋狂尋找。
他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
嗅覺在濃烈的血腥中變得麻木,仿佛感知能力隻剩下觸覺,神經變得尤其靈敏,痛覺在恐懼和絕望中被成倍放大。
“不要!”
“求求你,饒了我吧!”
“疼死了……救命……救救我!”
痛苦與後悔是一對雙生子。
我為什麼要做那些事?
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我仍然是雷牛部的族巫,受人尊敬。
我要向神靈祈求,讓時光倒流。
實在太痛了,痛得要命,誰能救救我?
阿銅……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救命……救命……
他好像已經死了。
是啊,我殺了他,親手砍掉了他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