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廢丘大營,將軍大帳內,三人盤坐在桌案前,垂首不語。
老將軍輕撫臉上結痂的傷疤,濃眉一凝,將帝王令牌重重摔在桌案上。
周卿玉著一身戎裝,挺直了脊梁,眼中戾氣逼人。
“我寧願死在戰場上,也不願嫁給太子那個廢物。”
太子比麟王安爍小兩歲,在他的八個皇兄夭折後,被當做寶貝疙瘩護著長大,自然養得嬌貴了些。
加之他的祖父是權傾朝野的右相,母妃在後宮最為得寵,一出生就是儲君第一人選,當之無愧的天選之子。
“不願嫁,便不嫁,大不了交出兵權!”老將軍哀歎一聲,保家衛國數十載的老人,第一次感覺如此心力交瘁。
腳踏荒骨刀飲血,兩鬢青絲已成雪……少將軍早已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認真端詳過父帥了,原以為永遠睿智強大、風采飛揚的將軍,竟已衰老到如此地步。
周卿顏知道父帥說的隻是氣話,是一個深愛女兒的老父絕望的抗爭。
以父帥在朝中的餘威和邊境六城的威望,即使交出兵權,亦會被陛下忌憚!飛鳥儘,良弓藏,除了謀反,他們沒有第二條路。
周卿顏也知道,父帥為了長姐,能犧牲一切,包括他,這個兒子!
長姐的婚事,能一再推脫,都是因為周卿顏被送回朝為質子,哪怕那時他剛剛從戰場上撿回一條命,父親也未曾猶豫分毫。
周卿顏臉色驟然變得冰冷嚴峻,他似乎又明白了一件事。
“廢丘縣知府範大人,是父帥的人吧?為北蕭國敗軍屍骨築起京觀高塚,也是您的命令?您為了阻撓長姐回朝完婚,竟然妄圖再掀起兩國戰爭?”
周卿顏猝然而至的發問讓周朗有些招架不住,他的深遠籌謀,豈容他人置喙。
周朗倏地站起身,憤怒地抬腳踹倒桌案,憤憤離去,獨留琉璃杯盞碎了一地。
大帳內姊弟兩人相視無言,心中頓生悲涼。
“長姐速速去收拾細軟,今晚我便送你離開,先去北蕭國,之後我會想法子把安爍送過去!”周卿顏拾起杯盞碎片,淡淡地說,仿佛在說一件極輕易辦到的事。
一走了之?那將軍府上上下下一百多人都要殞命,父帥和弟弟從萬人敬仰的大英雄變成忤逆罔上的階下囚,安爍也……
這時候哪裡還顧得上安爍,當然更指望不上他什麼,他自身難保,即使和他遠走天涯,也未必能得到好的結果。
周卿玉想起母親臨終時的托付,長姐如母,要好生照顧弟弟,可自己為弟弟做過什麼呢?想到上次弟弟差點魂歸疆場,周卿玉至今心有餘悸。
滿目瘡痍,硝煙滾滾而來,誰能獨善其身?如果能輔佐太子——將來的帝王,締造和平盛世,再也沒有戰爭,弟弟才能平安。
周卿顏想到這裡,心中豁然開朗,凝視著麵前這個正處於錦瑟年華的翩翩少年,她決定——此生要為他而活。
廢城棲雲莊,煙雨蒙蒙,周卿顏如約前來迎親。
一個身著戎裝、背懸弓弩的稚嫩少年叩開雲攸的門。
雲攸滿載喜悅,一路小跑穿過竹陣,有濃香滿溢的海棠花瓣散進她寬大的衣袖裡,輕盈的裙擺隨著微風輕輕起伏。
“下官奉將軍……”少年話音未落,雲攸已提起裙擺,宛若一隻歸巢的鳥,飛一般衝向停在不遠處的六駕馬車。
“如此氣派的馬車,我還是頭一次見,能坐下十幾個人吧!”雲攸衝馬夫微微一笑說,剛要上車時,卻被少年的劍擋住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