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霽,即便是正午時分,日頭高照,也減不去一陣刺骨的寒意。
楊延霖從後門出去,徑直上了周卿顏的馬車。
阿木從馬車上騰身飛上屋頂,一雙鷹眼環顧四周,僻靜的巷子裡連一隻鳥都不敢飛進來。
楊延霖坐定後,拱手行禮,恭敬道“周大人召見下官,不知有何賜教?”
周卿顏淡然道“令妹楊靜慈冒充楊公子,與吾等去樊州治疫,楊姑娘巾幗不讓須眉,置生死於度外,救治疫民,功不可沒,吾願向陛下請功,予楊家重賞如何?”
請功?明明是要挾,卻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冒充朝廷官員,乃欺君之罪,這要是捅到陛下麵前,以楊家微不足道的地位,那就是死路一條。
楊延霖甚至不敢相信麵前這位,他仰慕已久的少年將軍,穿上官袍就瞬間頓悟了官場陰陽之道。
陰陽怪氣,虛與委蛇……
楊延霖凝望了他很久,似乎在考慮什麼。
楊延霖勉強擠出笑意,道“舍妹有幸為君分憂,為民出力,與有榮焉,不敢求功。不過,冒充一事並非舍妹之過,柳鶯巷張娘子難產,眾醫師束手無策,下官救人心切,才不得已求舍妹頂替前去。那時情勢危急,下官若領命去樊州,那娘子必是一屍兩命。”
楊延霖差點哽咽。
周卿顏眉峰微微一動,不安的心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不安的是,他以先入為主的想法去判定楊延霖的品性,認為他是個貪生怕死、逃避責任之人。
更不安的是,他以官場下作之法,要挾楊延霖與他合作,兩人之間恐生嫌隙。
何況柳鶯巷陣亡將士家眷的聚居地,那裡每個人皆是周卿顏牽念之人,對楊延霖的感激與愧疚之情,交織成一團難以言喻的情愫。
周卿顏緩緩起身,受傷的左臂無力垂下,不受掌控地搖晃。他右臂伸出,掌心覆於心口,躬身垂首,鄭重地說“楊公子乃瓊枝玉樹,周某以小人之心度之,在此誠心請罪……”
楊延霖驟然起身,小心翼翼托起周卿顏受傷的手臂,眼中不覺流露出憐惜的神情。
可惜啊,可惜啊……
楊延霖眼光猶如抽絲挪也挪不開,麵前的公子清眸現星輝,一襲病容,不染風塵,自翩翩而立,宛如朗月清風。
兩人相視而坐,周卿顏從食盒中取出一疊畫像,遞給楊延霖道“勞煩楊公子尋個人。”
周卿顏接過畫像,得有近百張。他知道周卿顏精通書畫,但不吃不喝亦需一日才能畫足這些畫像。他白袍袖口的墨跡尚在,可見他多麼急切尋到此人。
畫像上的人,笑起來額上的三條皺紋都畫得栩栩如生。
楊延霖一看便認出是他所救之人。
“楊公子的醫館遍布全城,我所尋之人受了傷,若她被人所救,定會尋醫問藥。勞煩公子將畫像分發各醫館,請醫師們留意此人。”周卿顏懇切地說,真誠之態讓人不忍推辭。
楊延霖心中為難,麵上卻雲淡風輕。
“不知此人與周大人是何關係?”楊延霖試探地問。
周卿顏沒有回應。
楊延霖向他一頷首,道“周大人親自來尋,想必定是重要之人,下官即刻去安排。”
阿木見楊延霖從馬車裡出來,縱身躍下屋頂,正落在楊延霖身前。
阿木揚起九箭連弩,抵住楊延霖的頭,臉色陰沉,威脅道“想要留住你的人頭,就管好你的嘴,不該說的彆說。”
楊延霖一動不動,眼底一時有些情緒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