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公公的動作很快,那支被薑念特地帶回來的箭這會兒被皇帝拿在手中,仔細端詳著。
薑念已經起身坐在軟墊上,默默的擦著臉上的灰塵並不說話。
似乎是老眼昏花看不清一般,皇帝靠近燭火將那支箭從頭至尾的看了許久。越看,他越覺得有一股沉甸甸的分量透過手掌傳遞而來。
這箭杆冰涼刺骨,仿佛剛剛從千年寒潭之中取出一般。箭身圓潤,線條流暢行雲流水的如同一件工藝品。箭頭部分更引人注目,那是能輕易破甲的寸金鑿子,是最為尖銳的箭鏃。
箭鏃的棱邊銳利而精細,其上還雕刻著細密的紋路,每一道都在燭火的照耀下反射出陣陣寒芒,仿佛能輕易撕裂空氣,令人不寒而栗。
那些細密紋路皇帝自然認得,前些日子兵部交上來的圖紙還是他親自把關的。
再看那箭尾處,三根本該色彩豔麗的雉翎箭羽,一路上沾染了雪水又和著塵土,灰暗無比。
原先的雉翎箭羽柔軟而堅韌,會隨著微風輕輕擺動,宛如翩翩起舞的仙子。倒不僅僅是為了美觀,更是起到平衡箭矢、穩定軌跡的重要作用。
當箭手將這支箭搭在弓弦之上用力拉開,鬆手的瞬間,整支箭便會如同閃電般疾馳而出,帶著無儘的威力與殺意。
奪走目標人物的性命。
皇帝看的很清楚,心中也很明白。
整支箭矢無論是從材質還是工藝上來看,都堪稱上乘之作,絕對不是那些終日在山林間奔波逃命、隻知燒殺搶掠的山匪草寇所能製造出來的。
事實赤裸裸的擺在眼前,他騙不了自己。
這是軍中的箭。
天馳君權高度集中,軍中箭矢,除了掌管兵權的幾位皇室中人外,無人能隨意調用。
至於這箭頭上的毒,可能已經換了一種見血封喉的劇毒,並非上次的炎天火……
太子啊太子,你究竟還隱瞞了什麼事情?為何非要置一同長大的念兒於死地?
皇帝望著那箭頭神思逐漸恍惚不已,他伸手靠近箭頭似乎想要做些什麼。
“陛下!”
一直在旁瞧著的朱公公,看到皇帝這副模樣心下大驚,立刻不顧規矩開口喚著。
“嗯?”
這道聲音喚回了皇帝的思緒,他下意識的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見朱公公正向他舉起雙手,那姿態像是想要接過他手中的箭矢。
皇帝回神自覺失態,低頭又瞧了一眼後,順勢將手中箭矢丟至朱公公懷中。
“收好。”
朱公公應聲退了下去,薑念見皇帝向著自己看過來,丟下手中的帕子站起身。
“皇伯伯……”
皇帝擺手打斷了薑念的話,方才滿是心疼的眼神變得頗為幽深。
“念兒,你知道這是誰的手筆嗎?”
此話一出,薑念便了然皇帝心中的態度。
掌兵權的就那幾位,太子、允安王還有皇帝本人。這是誰的手筆顯然已經呼之欲出,皇帝心中明明知曉,卻還要詢問他。
他其實能理解皇帝的心情,血脈相連唯一的兒子和視如己出的侄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生死之敵,皇帝難舍其一。
掀開衣擺,薑念衝著冰冷堅硬的地上重重一跪,雙肩微微顫抖著俯下身去帶著隱忍的哭腔,語氣中還有十足的痛苦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