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的加入,讓劉招孫的作戰的半徑擴大了十倍不止,以劉招孫的性子,三百家丁都敢衝擊六千大陣。
此時劉招孫用這種不顧自己死活,遠途奔襲,和大金同歸於儘的打法,也不足為奇,他一直就是這樣和大金拚命。
薩爾滸之戰在渾江時他是這樣,上次開原血戰時他更是這樣。
虎蹲兔更是要錢不要命,黃太吉聽說,明國賞賜給虎蹲兔不過一兩萬銀子,他們就敢過來攻打後金。
劉招孫隻需對虎蹲兔汗(林丹汗)說,赫圖阿拉城中空虛,攻之必克,城中有堆積如山的金銀,這支窮瘋了的蒙古人怕就會和後金拚命。
黃太吉沉思良久,終於開口道
“劉招孫暫時攻不下赫圖阿拉,正白旗繼續攻城!抽調各牛錄巴牙剌,立即渡河,全力攻城,半個時辰後,不攻下開原城,牛錄額真全部斬首!”
黃台吉說罷,起身就要走出大帳,帶領戈士哈到北門督戰。
這時,那兩個負責督造盾車的包衣奴才來了,兩個包衣跪在地上,蜷縮著身子。
大帳內其餘主子真見這兩個奴才,頓時火冒三丈,杜木步掄起刀鞘狠狠砸在包衣身上。
“狗奴才,前日就讓你們造盾車,造了三日,現在還不夠用,讓你偷懶!讓你偷懶!”
“把你這狗奴才打死,拖下去喂狗!”
杜木步連打了五六下,旁邊幾位甲剌額真隻是看著,十個牛錄額真更不敢說話,黃台吉神色陰冷,那包衣躺在地上,滿口吐血,已是奄奄一息。
“去北門攻城!”
黃台吉站起身,帳中一群甲剌額真與牛錄額真紛紛朝門口走去,他們排成一線,從正門魚貫而出,一邊竊竊私語。
忽然,黃太吉聽見大帳外麵遠處傳來一聲悶響,那是他從未聽到過的火炮聲,聽聲音好像是炸膛了。
走在最前麵的杜木步咧嘴笑道
“哈哈哈,南蠻子的火炮又炸····”
話未落音,大賬正門的圍布刺啦一聲被什麼東西撞開,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杜木步的腦袋便消失不見。
鮮血像噴泉一樣從他兩肩中間冒出,他手裡拿著抽打包衣的順刀刀鞘掉落在地,身子還在有規律的抖動。
幾乎同一時間,杜木步身後的雅巴海被擊中小腹,身子像被一頭烈馬撞上,猛地飛了出去。
接著是實爾泰,這位正白旗中最年輕的甲剌額真,被黑影砸掉一條腿,實爾泰盯著斷腿,愣了一會兒,才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
最後,鐵球飛到正白旗旗主身邊。
死神來了。
在炮彈撕破營帳的前一刻,四貝勒福至心靈,身子一個趔趄,倒在地上,下一秒,便看到了眼前這血腥一幕。
他以位麵之子的好運氣,堪堪躲過了這次襲擊,驚魂甫定。
“一炮糜爛數十裡。”
劫後餘生的黃台吉歎了口氣,不知怎麼就脫口而出說出這句話。
片刻之間,旗中甲剌額真傷亡殆儘,接下來的仗怎麼打。
黃太吉話沒說完,一聲脆響,身後的鹿角被砸成稀爛。
鐵球威力不減,衝出中軍大帳,滾入一群戈士哈中。
黃太吉睜大眼睛。
鋒利的鹿角被高速飛行的鐵球撞擊,碎裂後四散迸飛,幾十塊碎骨如炮子兒般呼嘯而來,飛向黃太吉。
黃台吉滿眼驚恐。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又回到了那個夏天,遇到了那個隻會在噩夢中出現的老人。
老人從黃台吉的噩夢中走出來。滿身血跡的葉赫老獵人此刻懸浮在大帳頂部,俯身冷笑著望向彌留之際的黃太吉。
“現在,輪到你是獵物了。”
那年夏天,努爾哈赤帶著年幼的黃太吉,一起去赫圖阿拉後山獵殺葉赫人。
那年夏天,他的第一個獵物是一個獵鹿人。
中軍大帳中,正白旗五名甲剌額真和三個牛錄額真,或死或傷,全身沾滿血跡,在地上翻滾。
“八貝勒死了!甲剌額真主子還沒斷氣!快來救主子啊!”
那個為造盾車幾夜沒有合眼的包衣阿哈,抬頭望著大帳四周。
地上狼藉一片,從門口到案幾,一路血跡斑斑,地上散落著被打碎的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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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貝勒仰天倒在地上,臉上都是血跡,一隻眼睛插著根鹿角,另一隻眼睛驚恐的望向營帳頂部,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靠近。
實爾泰主子捧著自己斷掉的小腿,癱坐在地上,茫然的望著周圍。
沒受傷的人很快發現倒在地上的黃太吉,大聲叫道
“八貝勒!你不能死啊!主子!”
包衣再也忍受不住,精神崩潰。
他從大帳中跑出來,滿臉是血,對著周圍後金兵瘋狂嚎叫
“主子死了,奴才把主子剁碎喂狗!”
幾乎所有甲兵都回頭望向正白旗中軍大帳,望向這個發瘋的包衣,有些膽子大的甲兵,低聲詢問同伴發生了什麼,這時,遠處傳來更慘烈的嚎叫聲。
“是固山額真大人的戈士哈。”
“他們也被炮子打中了!”
“南蠻子的炮怎麼打這麼遠!”
罪孽深重的鐵球在正白旗中軍大帳犯下幾條命案,並沒有立即停止殺戮,它擊碎鹿角後在地上彈起,義無反顧撞進營帳後麵一隊正在休息的戈士哈中,再次濺起一陣血雨。
伴隨一陣劈裡啪啦的骨骼碎裂之聲,鐵球輕易撕破戈士哈身上的精良鎧甲,在人群中犁出一道血槽。
再次屠殺三人後,鐵球大概是良心發現,失去了繼續殺戮動力,它緩緩停在一個戈士哈雙腿之間,看著戈士哈尿了一身。
自比,這麼枚十斤重的紅衣大炮炮彈,終於結束了這趟殺戮旅程。
這枚炮彈打死了十個人,哦,還嚇瘋了一個包衣。
一名固山額真,兩名甲剌額真,兩個牛錄額真,三名戈士哈,兩個包衣。
雖然和它在西班牙一炮擊殺三十三甲兵的世界紀錄還有很大距離。
考慮到這是茅元儀第一次鑄炮,第一次開炮,提升空間還很大。
這次炮擊造成的傷亡連前麵戰場戰死甲兵的一個零頭都沒有。
不過,被打死的都是正白旗的精華,準確說是精華中的精華,當然,除了那兩個包衣。
“主子死了!奴才把他拖下去喂狗了!”
瘋了的包衣一路大聲喊叫,跑過護城河邊的甲兵隊列,他全身都是血,後腦勺上的辮子成了黑紅色,像剝了皮的狗。
“把他斬了!”
牛錄額真惡狠狠道,這位女真將領打過葉赫、征戰過輝發(女真部落),在薩爾滸親手砍死過杜鬆家丁。
屍山血海見得多了,他知道,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
一名真夷甲兵快步上前,揮刀朝那發瘋包衣砍去。
重刀斬下的前一刻,滿身是血包衣突然滾進護城河中
“主子死了,奴才把主子拉下去喂狗了。”
河中布設的竹簽鐵蒺藜刺穿他身體,他嚎叫著沉入河底。
這樣恐怖詭異的畫麵,引起兩岸後金兵注意,城頭守軍也望向河麵發狂的包衣。
上萬雙眼睛注視著這個被逼發瘋的包衣,有人在笑,有人沉默不語,一些後金兵開始低聲議論著什麼。
“都愣著乾嘛,衝進去,殺光南蠻子!”
衝到對岸的十幾個牛錄額大聲叫喊,他們意識到身後發生的變故。
開原城破在即,他們不可能將甲兵撤下。
兩名甲喇額真和牛錄額真被炮子打死,固山額真也生死不明。
一陣短暫的慌亂後,這些百戰餘生們很快反應過來,他們重整隊列,牛錄額真組織兵力,繼續攻城。
後金軍律,旗主戰死,城池未被攻下,牛錄額真全部被砍頭。
“他們快守不住了,攻破此城,殺光南蠻子,給主子們報仇!”
一名凶悍的牛錄額真揮舞重刀,砍翻前麵幾個亂跑的包衣,衝上浮橋,在他身後,三百名真夷甲兵吼叫著給主子報仇,跟著牛錄額真衝向對岸。
“打中沒?”
茅元儀和兩名炮手開始清理炮膛。
“閻王要他死,逃不掉的。”
茅元儀舉起裹著羊毛的刷子,蘸了下水,將刷子伸入滾燙的炮膛,滋滋聲響,喬一琦眼前升起白色水蒸氣。
“繼續開炮,不要停!”
喬一琦不顧腿上的傷,大聲命令。
“朝哪裡開炮?”
茅元儀讓王長之和韓真義裝填炮彈,自己拿起標尺比劃起來。
喬一琦眼珠子轉動,表情興奮,俯視城下密密麻麻的後金兵,像獵鷹在觀察獵物。
“那邊,推盾車的包衣,後麵還有群白甲兵。打他們!”
“這邊,對著土牆前麵打,黑壓壓的有幾千韃子吧,一炮下去能打死幾十個!”
“把韃子殺光!”
茅元儀冷冷道
“喬監軍,這不是子母銃,打完一炮就換子銃,這炮管幾千斤重,換不了子銃的,劉總兵說這炮工藝不良,連續開十發就可能會炸膛。”
“炸膛?”
喬一琦想了會兒,正色道
“北門快守不住了,不把建奴這波攻勢擋住,開原就完了,炸膛也得開炮,才第二發,還有九次,快裝彈!”
“你們怕的話,就先瞄好,本官來點火,本官死也要拉幾個韃子墊背!”
“先打浮橋,把橋都打斷,讓過河的韃子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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