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應乾吃了閉門羹,悶悶坐回到座位,一人獨自喝悶酒。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碰壁,想起以前和平遼侯亦師亦友的親密關係,到如今形同陌路,康應乾更覺苦悶。
真正讓他懊惱的,不是為購買張嫣花出去的大把銀子。
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和眼前這位年僅二十一歲的上官,道不同,注定不相為謀。
兩人之間的間隙,在很久以前就有了,隻是那時開原諸事繁雜,問題還沒有浮出水麵。
第二位上來的袁崇煥獻出一本家傳古籍,劉招孫打開木匣,古籍淡黃色的封麵寫著唐傳奇幾個大字。
“金虞姬應該很喜歡這書。”
劉招孫正準備收下,忽然想起什麼,對袁崇煥道
“袁大人,既是你家的祖傳寶物,我怎可據為己有?開原將官不重珠玉寶貨,我是多次給你們說過的。所以此物不能收。”
於是袁崇煥的禮物也被平遼侯拒絕。
接著眾人繼續獻上賀禮,大都是些人參藥材,劉招孫笑著收下。
輪到馬士英時,他的衛兵抬上來兩口木箱,張潮帶著幾人將木匣打開,屋中頓時金光璀璨。
滿滿兩箱珠寶,堆滿各式祖母綠貓兒石翡翠玉石,還有些劉招孫叫不出名字的珍寶,晃得他眼花繚亂。
“劉總兵平日食不重味,衣不重彩,鞍馬勞頓,席不暇暖。安遠將軍與誥命夫人亦是躬行節儉,我等都是看在眼裡的,下官既無八鬥之才,亦不能決勝千裡,身無長物,隻有些黃白之物,權做賀禮····”
馬士英與喬一琦出身皆為江南望族,又在撫順等地經商,平日相處不見闊綽,一出手便非同凡響。
劉招孫搖頭笑道
“剛才說過,珠玉寶貨不收,我要這些珠寶也無用,兩位夫人更······”
劉招孫還沒說完,便聽座上有人大叫道
“美人不收,藏書不收,珠寶不收,平遼侯到底想要什麼?!”
眾人都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屋中頓時鴉雀無聲,循聲望去,打斷平遼侯的正是康應乾。
剛才劉招孫與彆人談話時,康應乾一人坐在那裡豪飲,見平遼侯左推又擋,這個不收那個不要,想起自己這兩年對這少年耳提麵命,敦敦教誨,不想此子還是如此愚頑,不免惱怒。
以康應乾之城府,擱在往日,絕說不出這話。
長期以來,老康都自詡為平遼侯伯樂,當年在薩爾滸,若非自己有心提拔,劉把總早化作渾江枯骨,淹沒荒草之中。
然而劉招孫三番五次折自己麵子,讓康應乾很是惱怒。
酒壯慫人膽,借著酒勁,康應乾心中隱忍許久的怨氣,終於徹底爆發。
見劉招孫沉默不語,康應乾以為他心虛,繼續道
“人非聖賢,大家跟著平遼侯從薩爾滸到今日,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占了遼東,入關問鼎天下隻在眼前,此情此景,平遼侯為何還要這般作踐自苦?刻薄自己?刻薄大家?”
“那些個聖人之言,仁君愛民,載舟覆舟,都是讀書人的妄語!說來忽悠天下百姓的!大人竟把它們當真,真是可笑!”
“老夫實話說了,若非平遼侯崛起開原,那努爾哈赤早把遼東全占了,建奴殺人也好,屠城也罷,絕不會影響他們坐大!眼下大明民變四起,草莽叢生,什麼阿貓阿狗都想出來造反,連奢崇明那樣的貨色都想在西南分一杯羹。天賜良機,平遼侯卻瞻前顧後,畏首畏尾!不去攻打京師,不壓榨建奴蒙古,卻隻拿自己人出氣!算什麼道理?建奴上萬俘虜每日白吃白喝你不管?底下人多拿幾兩銀子就要斬首!孫大人臨危受命,乾剛獨斷,赫圖阿拉一戰滅兩黃旗,掃滅建奴,立下不世之功,不過是填壕時殺了幾個包衣,就被這般冷待,你這般食古不化,婦人之仁,真是迂腐,堪比那宋襄公!”
康應乾胡須抖動,脖頸漲紅,說到最後已是氣喘籲籲。
喬一琦連忙上前拍打後背,生怕老康一口氣緩不過來昏死過去。
劉招孫卻是一言不發,默默等他說完,這番逼宮氣勢洶洶,層層疊疊,可見老康是有備而來。
表麵上是在為孫傳庭說話,其實是將孫傳庭架在火上烤。
還說什麼乾剛獨斷,就差直接說孫傳庭準備奪權。
事已至此,無論劉招孫接不接招,孫傳庭在開原的日子都不會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