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還沒讀完內閣詔令,周圍已是一片嘩然。
新近歸降的江西各府縣官員,紛紛大聲嚷嚷,懷疑自己是否聽錯。
行宮中,隻有原先從遼東入關的官員保持沉默。
“禁止纏足?聞所未聞,成何體統!”
“如此傷風敗俗之事,怎可為新朝雅政?”
“隻有蠻夷之人和賤戶才不裹足!大齊焉能如此?簡直有辱斯文!”
······
劉招孫雲淡風輕道“諸位對禁纏足令有何異議,可先與大學士,翰林院修撰商議,若還有不明之處,再來詢問朕不遲。”
錢謙益張溥被頂到了前頭。
東方祝端來一壺龍井,劉招孫坐在龍椅上,一邊喝茶,一邊悠然看兩邊鬥嘴。
錢謙益咬了咬牙,硬著頭皮道“諸位,諸位,聽我一言。”
“彆吵了!”
袁繼鹹揮手讓身後官員安靜下來,眾人一起抬頭望向這位博學多識的大學士。
“禁止婦人纏足,不是什麼新政,當年吾皇鎮守遼東,便有這項政策。凡女子,無論長幼,皆不得纏足。如此,便可與男子一般勞作,後此征推行至北直隸,山東各地,全國皆然。施行已有十多年了,如今江西既下,各府縣為我大齊疆土,百姓為我大齊子民,吾皇當然要一視同仁,無偏無私·····”
南贛巡撫劉武元忍不住怒道
“錢牧齋!你好歹也是前朝狀元!是個讀聖賢書的人,如此這般顛倒黑白,你何止是無恥!簡直是無恥!!女子纏足,自古而然,有明一代,隻有浙東丐戶(注釋1),男不許讀書,女不許裹足。莫非是說我朝女子都是丐戶不成?!”
張溥與錢謙益屬同一陣線,此時自然不能沉默,立即反駁道
“劉巡撫既是大齊臣子,何必口口聲聲前朝,動輒以前明類比,若你眷念偽明,現在就可去投奔左良玉。”
劉武元被張溥慫的啞口無言,臉上青一塊紅一塊,隻得忿忿退下。
江西掌印都司柳同春氣憤不過,一把推開劉武元,上前道
“吾鄉風俗,男十歲,勿內宿;女七歲,勿外出,聖天子既有言在線要遵守舊製,這纏足便不能改。”
南康府知府胡有升道
“對極,正所謂一彎軟玉淩波小,兩瓣紅蓮落步輕。以妓·鞋行酒,脫妓鞋,置酒杯其中,使坐客傳飲,名曰鞋杯,此為人生一大樂事也(事見《漁磯漫抄》,又見沈德符《敝帚齋餘談》。)”
另一位講究風雅的江西官員出來道
“福建漳州之女,皆為小腳,必倚杖而能行,遇有婚嫁喪事,若女子前往,必須每人皆持一杖,相聚成而林,知道這是為何嗎?”
錢謙益張溥都不說話。
那官員接著道“皆因原先漳州民風粗野,女子好,淫,不守婦道!朱文公(朱熹)出任漳州知州時,有感於仕女傷風敗俗,遂製定法令,命令女子必須纏足,以此讓她們不得順利行走,這才有了今日漳州淳淳民風!難道,你們連朱文公都不能容忍,連聖賢之言都要違背嗎!”
搬出朱文公來,錢謙益張溥頓時被震住,一時竟無言以對。
劉招孫見兩位臣子被說的啞口無言,放下茶杯,詢問此人是誰,東方祝低聲道
“聖上,這是倪元璐,字汝玉,號鴻寶,乃是浙江紹興府上虞人,本是南京國子監祭酒,率兵救援九江時,被我軍擒獲,投降已有多日。”
太上皇微微頷首,沒想到在南昌還能碰見赫赫有名的明末內閣大人物。
在原本曆史上,崇禎十七年北京淪陷後,倪元璐上吊殉國,給崇禎皇帝和大明王朝殉葬。
這樣一位人物,或多或少也有點風骨,沒想到竟然投降了自己,可見南明氣數已儘。
“對付他,還得靠大祭司,大祭司。”
大祭司弗朗西斯科立即上前,畢恭畢敬,等待太上皇下令。
“大學士和翰林院修撰都不行了,該你上了,去告訴這些儒生們,堅持信仰的代價是什麼。去吧,”
弗朗西斯科點點頭,碧藍色的眼眸中閃現出智慧的光芒。
他立即從太上皇身後走出,走到一群大齊文官麵前,抬頭望向倪元璐,用不甚流利的河南話道
“尊敬的紳士先生們,中世紀理學的信徒們,本人是齊國大祭司佛朗西斯科,諸位可以稱呼我老福,本人掌管我國各類宗教事務,包括但不限於程朱理教,以及這個······”
葡萄牙人想了一會兒,才想好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