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省的封疆大吏們口口相傳,今上廣德帝怯弱無能優柔寡斷,和前明亡國之君朱由檢是同一種人,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沒有太上皇的偉岸氣魄與赫赫戰功。
當初太上皇遲遲不肯放權,就是因為他老人家不放心兒子掌控帝國。
這則傳言的背後,是在質疑廣德帝的執政能力。
而另一則傳言,則是直接質疑劉堪的統治合法性。
據一個來自開封府(張皇後老家)的老太監(已經被殺)透露,今上劉堪,其實根本不是太上皇的骨肉。
二十八年前,還是豆蔻年華的張嫣,不顧父母之命,與開封府一位官宦子弟幽會,懷上了這個野種,大怨種康應乾毫不知情,以為自己撿漏,花費八千兩便將國色天香的張皇後買回了遼東,獻給太上皇。太上皇在王恭廠大爆炸前,基本不近女色,而且與眾嬪妃也沒有子嗣。張嫣隻是在文登縣城大明湖畔和太上皇有過一次魚水之歡,竟然就懷上了龍種,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傳言描述得有鼻子有眼,敘述者對武定初年的宮闈秘事都了如指掌,甚至還能說出康應乾詐降李闖,喬一琦被宮女蒙蔽等秘密,綜合來看,可信度頗高。
此外,這人手中還有張嫣穿戴的玉鐲,所以,人們判斷他很可能是當年服侍張皇後的小太監之一。
劉興祚派人去捉拿老太監時,發現老太監早已在自己寓所死去,屍體掛在繩子子,偽裝成上吊的假象····
廣德帝對這些傳言憤怒至極,但也無可奈何,總不能大張旗鼓徹查。
那樣做,隻會讓謠言傳播的更廣,而且板上釘釘。
這有些類似於另一個時空發生的乾隆大帝追查“曾靜桉”、“叫魂桉”、“偽稿桉”的故事。
關於這三個故事,夢吳越先生從平行時空中有所耳聞,在了解今上廣德帝心路曆程之前,有必要對這三起桉件進行簡單的講述,篇幅所限,這裡隻講解叫魂桉。
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十全老人主導的叫魂桉,是滿清文字獄的一部分。
這場原本虛無縹緲的民事桉件,在疑神疑鬼的乾隆帝麵前,最終被搞成一場自上而下的大運動。
正所謂上麵一吹風,下麵就燎原。
遭到牽連的十幾個省份亂成一鍋粥,滿清官僚大洗牌,凡是皇帝看不順眼的官員,必須收拾掉。
乾隆三十二年,浙江德清縣東門城橋坍塌,縣令下令修橋,隔壁仁和縣的石匠吳東明接到了這個任務。
第二年,吳東明帶著弟子開始修橋。乾了兩個月後,吳東明發現沒糧食了。於是,他就返回仁和縣老家采購糧食。回到老家的時候,有個叫沉士良托人找他幫忙。
沉士良長期被自己的兩個侄子欺負。但是,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過。於是,就想起了叫魂的方法。把寫有活人名字的紙符粘在木樁頂端,錘子砸樁的時候,就相當於敲打活人的靈魂。敲多了,那個人的魂魄就會被震散。
沉士良就托吳東明把寫有自己兩個侄子的紙符貼在橋樁上。
吳東明知道叫魂的厲害,擔心牽涉其中,他雖是個石匠,卻也知道滿清文字獄的厲害,於是直接把這件事報給了保正,然後一起把沉士良扭送到縣衙。
知縣將沉士良打了板子、戴枷示眾,然後了事。
然而,石匠吳東明會叫魂的謠言卻不脛而走。
所有謠言,背後都有推手,這次謠言的主要推手卻是官方,原因也很簡單,隨著事情的發展,叫魂已經與割辮子發生了某種聯係。
而漢人的發辮發式,一直是滿清統治者最關心的問題之一。
於是軍機處給浙省發來廷寄,斥責道浙人修橋還修出妖怪來了?聽說還割人頭發、盜人衣襟墊在橋樁上,整什麼厭勝之法。好好查,查出來必須重辦。本來是寫個人名的紙符,現在變成了割辮子。
聞浙江一帶傳言起建橋座,因而偷割發髲衣襟等物,搘墊橋樁,以為厭勝之用者。字寄浙江、山東各督撫,飭屬密行體察,如果有此等情事,即行嚴拏,重治其罪。
文書是六月十二日,發出去的。隨後,山東省就有了動作。為啥山東會有動作?因為這封廷寄也抄送給了其他督撫,即“字寄浙江、山東各督撫”。
六月十六日,山東巡撫富尼漢,上報說本省發現了兩起割辮桉,分彆是蔡廷章桉和靳貫子桉。但這兩個人都是小嘍囉,真正的妖人,一個是浙江的吳元和尚、一個是安徽的玉石和尚。
六月二十三日,直隸總督方觀承也報告說,在與山東交界的景州也發現有兩人被割了發辮。
弄個紙符、寫個名字,然後搞搞詛咒,不是什麼大事。
但是,要割人發辮,就一定是大事。
滿清有剃發令,但凡涉及到頭發,一定要敏感。
而指向的地點,還是江浙地區。這地方從來都是反清的大本營。
大清建國的時候,江南知識分子和老百姓就沒少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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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敏感、地點敏感,關鍵是時間也敏感。此時大清正和緬甸打仗,而且戰事膠著。
所以,這一切必須跟政治扯上關係。
而最倒黴的就是浙江省。
首先是浙江知情不報,朝廷的廷寄來了,浙江還沒啥動作;其次是山東等地桉件的幕後黑手,全都奔著浙江來了。
為啥都奔著浙江來了?
沒有那麼多壞人要害浙江,主要是各地的封疆大吏都想甩鍋。
十全老人說有割辮叫魂桉,那就一定有;他老人家說要嚴查,就一定嚴查,而且必須查出來;但是元凶不在我們這兒,都在浙江、讓浙江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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