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禦書房。
“來,說說吧,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李隆親自倒了一杯茶,推到了李秋水的麵前。
“朕想知道,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敢如此行事,你還真是不把朕放在眼裡啊。”
他披散著頭發,簡單穿了一件睡袍,看上去有些慵懶。
李隆並沒有盯著女兒,低著頭隨意地翻閱奏折。
滿意的批紅,不滿意的直接一把火燒掉,一副昏君的做派。
但沒有人真的會將他當成一個昏庸的皇帝。
他是李隆。
先帝與皇太後嫡出次子,十歲立為皇太子,二十四歲橫掃同輩兄弟,二十八歲登基稱帝。
自此,覆壓北乾整整三百年,讓世家藩王低下高傲的頭顱。
然而他比起皇帝,更像是一個修行者,更注重自身的修行。
除了例行朝會外一直深居簡出,將大部分的政務都推給了宰相和蘇培清。
此外,除了在登基前迎娶的皇後和一名貴妃外,李隆一直沒有選秀納妾。
直到四十年前同皇後誕下大皇子後,他才開始大肆選秀開枝散葉,共計誕下二十七位皇子公主。
最近十多年,北乾民眾見到皇帝的次數才變得多了起來,他的身上也多了一些人味,不再隻是一個修道求長生的仙人皇帝。
此刻的李隆做出的姿態,並不是一位皇帝在召見臣下時當有的舉止,更像是一位父親在麵對頑劣的子女。
但是,雖然表現出了這樣一副姿態,禦書房中的氛圍仍是極為壓抑。
禦書房的內外如同兩個世界。
外界感受不到分毫,但身處其中,尤其是正麵麵對李隆的李秋水卻將這份壓力全盤接下。
就算李隆賞識李秋水做事的果決,就算這次行動的結果是好的。
但即便如此,她的肆意妄為是真。
先斬後奏,不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也是真的。
李隆是皇帝。
他的心中不可能一點不愉不存。
尤其是如今,當他掙脫枷鎖,修為更甚往昔的時候。
“朕一日不死,一日不退位,爾等就永遠當不成這個皇帝。”
這次談話,是讓她講清楚自己的想法。
同時,更是一場敲打。
李秋水知道。
在她趕來皇宮之前,甚至是早在剛有計劃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她沒有低下頭,倔強地昂著自己的頭顱,眼神平靜地看著自己的父皇。
她知曉父皇定會敲打於她,但是……這是危機,同時也是一場難得的機遇。
縱使身為九公主,但李秋水也並不是時常都能見到李隆的。
隻有最受寵的孩子才有資格經常待在李隆的身邊,接受他的指點。
而很遺憾,李秋水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懂得討父親歡心的孩子。
隨著壓在身上的壓力漸漸提升,她骨骼在這重壓之下,居然發出一聲聲類似劍鳴的輕響。
“嗯?”
李隆聽到這聲音後抬起了頭,仔細打量了一番。
他雖然知曉李秋水的資質,但是沒想到她在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就已經摸到了這一步。
天生劍靈體。
隻要用心研修,便可化身為劍,劍道天賦無窮。
而現在,居然已經要鍛劍骨了嗎?
這麼想著,李隆的食指在桌子上輕輕一點。
鏘!
伴隨著巨大的轟鳴,壓力驟然爆發又瞬間消失,李秋水猛地從喉嚨中咳出一口鮮血。
那口汙濁的鮮血中混雜著的碎骨,居然閃耀著類似金屬一樣的光澤。
嗡——
劍骨,小成。
李隆隨手將被血汙濁的奏折燒掉,看著麵無表情的李秋水感歎起來
“這麼看來,你才是適合去鑄劍廬修行的那一個。”
“沒有人指導都能在這個年紀劍骨小成,要是有人指導,那還了得!”
“真不愧是朕的女兒啊!”
李隆嘖嘖稱奇,感歎著自己血脈的優秀。
不愧是我,能生出這樣的種!
“我不需要。”
李秋水用袖子蹭去了嘴角的鮮血,緩緩開口
“而且,我對依靠超級宗門這件事,沒有任何的興趣。”
她不想自己成為對方的傀儡,也不想和他們有什麼過多的接觸。
比起那些外物,她更相信自身。
李隆眯起眼睛,然後失笑地搖搖頭。
像。
真的是太像了。
真不愧是朕的女兒,這性子和朕年輕時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隻是……
還是太年輕。
過剛則易折啊。
李隆沒有勸誡,因為他很清楚,就算自己說了再多,李秋水也是不會聽的。
他們這種人,隻會相信自己的判斷。
經過這麼一折騰,見才欣喜的皇帝心中已經沒有多少怒氣。
“行了,宗門這件事之後再說,你現在跟朕解釋一下,你到底為何要對那二人出手?”
回首來看,李秋水當時對王宇辰和宋成毅出手的原因就令人不明。
在那之前,她與那二人從未有過任何交際,那為何非要痛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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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紈絝鬨市?
李隆相信這會是一部分理由,但絕不會是李秋水出手的全部原因。
“因為他們有罪。”
“哦?何罪之有,說來聽聽?”
從袖中取出一物置於桌上,李秋水淡淡道
“王宇辰,雖和王宰相同樣出身江南王氏,但自幼受到母親驕縱,從小就作惡多端,草芥人命。”
“王家在江南勢大,當地官員與之同流合汙,對他的惡性視若無睹。”
“從擄掠民女,到當街殺人搶親,王宇辰全都做過。”
抬起頭,李秋水直視著李隆的眼睛,沉聲反問
“敢問陛下,這樣的禍害,如果遇見,是否當殺?”
李隆眨眨眼,含笑點頭
“自然是當殺。”
“行了,他的死算你無罪,朕還要賞你。”
“但宋成毅呢?還有宋家呢?他們又有何罪?”
“彆怪朕沒提醒你,宋家在江南的名聲可是一直很好的,年年都有人給宋家立長生牌位的。”
和凶威卓著的王家不同,宋家在江南一帶可是名聲極好,深受民眾愛戴。
但李秋水對此冷哼一聲。
“宋家之人,更加該殺。”
李秋水又從袖中取出一物,淡淡道
“這是我搜集到的所有證據。”
“宋家雖然表麵上修浩然正道,行君子之事,但這隻是表象。”
“他們在江南一帶通過收養孤兒,給乞丐施粥等表麵上光明的手段,暗地裡綁架了數千名良民,暗地裡用作功法的試驗品。”
眉頭皺起,李隆拿起記錄罪證的玉簡,神念探入其中。
“是什麼功法?”
“【化妖訣】,來源不明,但功法的效果隻有一個……化人為妖。”
李秋水的眼中升騰起怒火,強壓著憤怒。
“宋家通過秘法,強行將綁架來的人類通過化妖訣催化成妖物,再讓族內的弟子斬殺,以此來壯大他們體內的浩然正氣。”
她站起身,質問著父皇
“陛下,這樣道貌岸然的家族,是否當殺!?”
神念快速瀏覽了玉簡中的內容,李隆緩緩閉上了眼睛。
“當殺?”
皇帝睜開眼,對空有熱血但卻太過於想當然的女兒淡淡開口
“秋水,你還是太年輕了,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宋家是千年的世家,這次祖宅被抄家,雖然看上去很慘,但會對他們有什麼實際的影響嗎?”
“宋家的根基在江南,隻要有資源,像這樣的祖宅可以隨時再建。”
“殺幾個人對他們來說無足輕重,隨時可以推出無數個讓你砍頭的替罪羊。”
“此事不單沒有影響,甚至還給了他們以此來要挾朕討要更多好處的借口。”
眉頭緊鎖,李秋水緊盯著李隆,不明白他到底什麼意思。
難道要繼續向那些世家退讓嗎?
還要繼續放縱他們嗎?
你真的就不知道這對江南的百姓意味著什麼嗎?
“你這麼看著朕乾什麼?坐在這把龍椅上,要考慮的事情比你們想的要多得多。”
看著李秋水氣勢洶洶的樣子,李隆失笑起來
“剛才都不敢這麼看著朕,現在怎麼就敢了?”
“還有,你難道覺得朕是會向他們低頭的人嗎?”
李秋水“……嗯?”
這幾十年,你不是一直這麼做的嗎?
“嗬嗬。”
李隆失笑搖頭,感歎著
“你也好,施暗七也罷,一個個表麵上心狠手辣,但其實都太心慈手軟了。”
“抄家有什麼用?就算把宋家現任的族長處死又能怎樣?不夠,遠遠不夠,這種情況……”
李隆把玩著手中的玉簡,眼眸中閃過淡淡的殺機。
他說
“必須族滅之。”
刷——
伴隨著從耳畔呼嘯而過的狂風,李秋水的眼睛猛地眯起,不敢置信地看著李隆。
那一瞬間流露出的殺氣,要比滿手鮮血的施暗七更加可怕。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裡。
這並非戲言。
李隆敲了敲桌子,衝著守在門口的蘇公公吩咐道
“你持我令牌,讓施暗七即刻攜將士出征,三日之內將宋家滅族。”
“雞犬不留。”
“此事若成,他得封賞,之前的事一筆勾銷。”
“若不成,再來三千纏龍鞭,讓……嗯,讓弟妹親自動手。”
門外侍立的蘇培清聞言臉皮抽動了一下,在心中為自己的老兄弟默默哀悼了一聲。
這還真是慘啊……
不過,死道友不死貧道,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隻是個無依無靠的老太監而已。
“是!”
但就在蘇培清準備通知施暗七這個淒慘的任務的時候,他神色忽然一動。
“!!!”
蘇公公顯露出了和平日裡要人攙扶行走時截然不同的驚人速度,一下躍到了半空之上。
他眯著眼睛,緊緊盯著遙望城南的方向,然後勃然震怒。
“大妖!?”
“怎麼會有大妖出沒?而且還就在問天城外不足百裡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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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
“城衛軍是怎麼做事的!!?”
一群酒囊飯袋的廢物!!!
雖然心中震怒,但蘇培清清楚當務之急不是去懲治那些廢物,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落回禦書房之前,蘇培清快速稟報
“陛下,城南五十裡處有大妖現蹤,還請下令派城衛軍帶兵清剿!”
他低著頭,等待著陛下下達命令。
但令蘇培清萬萬沒想到,門內的陛下卻忽然歎息一聲。
“梅……最後到底還是淪落到如今的這一步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