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固定電話這種東西,張宏城有時候挺煩。
雖說在1975年辦公室裡有這麼一台說出去很有麵子,可當這台電話被自己的頂頭上司習慣撥通後,張宏城便覺得這個電話有些麵目可憎。
“你小子不錯嘛。”
李部長今天訓人的語氣竟然有點心平氣和的味道。
以往他罵人都是熱情洋溢的。
“幾千塊的純利,嗬嗬,在你小子看來,依舊是不值得一提,是吧?”
“不錯,”老頭子語氣平靜的厲害,“非常不錯嘛。”
說實在的,張宏城不怵李部長劈頭蓋臉的罵他,反而這種酸不拉幾、滿口官腔的態度才讓他覺得有些不妙。
他腦子裡也在飛快的轉著。
——不對啊,自己身邊的人他心裡清楚。
——誰給這個老頭透的風?
——滬上的春季風雪剛剛消散沒幾天,他錢款到手還沒捂熱乎呢。
“部長,我這不是數學不好麼?這個毛利什麼的,我天天算天天錯,總有幾分錢對不上賬。”
“您彆小看這幾分錢,我聽說人做賬最怕的就是多了或是少了幾分錢。”
“賬都沒算明白,我哪敢搶著給您彙報不是?”
李部長語氣微微一頓。
“所以,你沒有及時上報利潤的理由,合著還是怪我沒給你配會計?”
“你少給我打馬虎眼!”
爆裂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張宏城反而鬆了一口氣。
“說吧,這回具體賺了多少?”
“大概也就一兩千塊吧。”
電話裡的語氣又一頓。
“我給你小子再說一次的機會!”
“部長,我數學真的不太好,大概、也許、差不多比兩千塊多一點。”
“彆磨蹭!”
“要不,三千,不,四千?”
“好麼,臭小子,當勞資在跟你分贓呢?還【要不】!!?”
“張宏城,給我端正態度,老實交代!”
張宏城一個激靈,斬釘截鐵的回答。
“報告領導,這次賺了八千三百二十二塊六毛七分!”
“那個,真是無意中賺的,我本來就是想居中幫個忙。”
他不知道李部長那頭正在飛快的解開風紀扣,老眼瓦亮瓦亮的。
好你個張宏城,八千多就是你嘴裡的“二千多一點”。
要不是昨天杜部長莫名其妙的恭喜了他一回,他還不知道張宏城在滬上做的這筆“小買賣”有多大。
短短二十天,招待所委托滬上上百個煤站代售的二萬多個炭火提籃被一掃而空。
而這個小子之前是怎麼給自己彙報的?
木工車間【高技術工藝】做出的玩意,弄不出多大影響。
還弄不出多大影響——有好幾家滬上的單位都集體采購了。
“不務正業!你小子是典型!”
“好好的一個招待所,一分錢住宿費用都掙不著。”
李部長罵人語氣終於恢複了正常。
“一天到晚把心思放在旁的上。”
“知不知道這次各部門評勞模,你小子就是因為主要業務太差,差點被人給刷下來?”
正準備狡辯的張宏城眼睛一亮。
誒!
能被李部長過問的勞模,那起碼也得是兵團一級的吧?
“我保證立即組織全體職工學習改進,爭取下個月拿出好的成績來。”
“部長,我明天馬上打錢過來,三千,不,四千塊。”
“五千三百二十二塊六毛七分!都給勞資打回來,剩下的是你們招待所今年的辦公費用。”
“你就偷著樂吧,彆說我老李頭不給下頭人活路。”
張宏城聽了直撇嘴。
說的好像您給滬上招待所撥過一分錢似的。
但為了【勞模】,他還得哄著李部長。
“那必須的,您多照顧我們啊。”
李部長聽得直皺眉,他總覺得對麵這小子在內涵自己。
兵團勞模的事,其實早在會上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