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執宜的心頭一瞬間震顫,她此刻真的,真的擔心霍無憂會死。
她連忙探他的呼吸,幸好,還有氣兒。
可卻發現,霍無憂的臉是熱的,但身體卻細碎顫抖著,嘴唇也不自覺哆嗦,似有股寒意從骨縫裡鑽出來一般。
“霍無憂……”她輕喚了聲,語調不自覺帶著些哭腔。
茫茫水麵,岸邊是華京的城郊不見人影,雨將歇未歇,還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
霍無憂被她扶著,避開傷口,在船上側躺下來,又把霍無憂脫下的外衣披在船蓬上,未免再漏進更多的雨。
看著此刻意識不清的人,薛執宜的目色越來越沉。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與霍無憂麵對麵躺下來,一點點,將他的身體抱住,妄圖以身體的溫熱為他禦寒。
她個子比霍無憂小許多,這般躺下來整個人都埋在他懷裡,這樣的角度,薛執宜微微昂起視線,才能看清他的臉。
她眼圈泛著紅,心口卻似被什麼酸軟地擰著,讓她抱著霍無憂的手也不自覺收緊了,直到與他緊相擁。
她想,她是真的喜歡上霍無憂了,她此刻害怕他出事,怕極了他會就這般重傷不治。
這個人很好,好極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就這般沒出息地動了心,分明說好了隻是利用,分明那般多次地拒絕過他。
她不知自己怎就不知不覺地……將這樣一個討人嫌的家夥放進了心裡。
直到這種時候,她心裡的聲音已經振聾發聵到無法忽視的地步她擔心他,在意他,想要他活下來。
“快醒來吧,霍無憂。”
醒來嘲笑她是個沒出息又出爾反爾的死鴨子,嘲笑她是個自認為薄情,卻把自己弄得無法脫身的傻子。
總之,快醒來吧……
……可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薛執宜隻能一邊替他暖身,一邊用濕布擦他的額頭,還把他的傷口重新擦了一遍,一番折騰,已是精疲力儘,不知何時,自己也沉沉睡了過去。
她似乎做了個夢,夢裡,霍無憂的身影與前世驚叫破廟裡的那個人重疊,隻不過,那個人的背上沒有那些細碎的淡藍色傷疤。
她替那人包紮好傷口後,隔著塊破門板,二人背對著背。
她盯著眼前的一小簇明亮的篝火發愣,這一點點光亮,在這個風雪夜裡,顯得有些不真實。
身後,那個人的聲音虛弱,他問她“你這般救我,不擔心我是壞人嗎?”
因為受傷,他的呼吸有點重,但不知經曆了什麼,語調卻似沉靜的死水,透著蒼涼的麻木。
破廟外,風雪肆虐,吹著殘破的房頂吱呀作響。
沉默須臾,她道“在旁人眼裡,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一個家破人亡的罪臣之女,一個煙花柳巷最低賤的女子罷了。
或許方才那些皇城司的人是來緝拿他的,但薛執宜卻能感覺到,此人並非窮凶極惡之徒。
那人默了默,片刻之後,才道“明日雪一停,我就會離開華京,不會連累你。”
薛執宜不語。
忽而,他又道“若有朝一日,我活著回到華京,我會記得你今日的恩情。”
他虛弱而認真問她“你能告訴我你的名諱嗎?若有來日,我一定儘力報償。”
薛執宜卻隻是微微動了動嘴角。
她叫什麼名字,連她自己都快忘了。
她在春風樓另有花名,已經很久沒有人喚她的本名了。
她倒映著篝火的眼瞳一顫“身落泥沼之人,是沒有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