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沒有去神仙岔,也沒有去國子監。
而是再一次光顧了一趟酒坊。
這個名叫醉仙酒坊的掌櫃的是一位婦女,準確來說應該是一個寡婦,她男人戰死在了草原,這位府兵沒有帶為自己奪來二轉軍功,連一轉軍功的影子也沒有見到。
更沒有搶來大批的牲畜和珠寶,隻是給家中的妻子留下了一個府兵戰死的津貼。
大唐對於戰亡府兵是很照顧的。
一般來說,受傷致殘的府兵會退役,免三年錢糧,戰死的府兵免十六年,直到子女長大成人。
但,很少有受傷退役的府兵,相比於一個殘疾人而言,隻是免去三年錢糧,不論怎麼算都是虧得。
所以,就出現了不少‘冒名頂替’的事情。
比如,你叫王大,你在作戰時斷了兩條腿,雖說救活了一條命,但,王大也已經死了,他從今往後可以叫王二,可以叫王三,他願意叫什麼都沒有人會管。
一般計算傷亡的將軍,沒有人會在這事情上卡著士兵。
誰都知道,若是不讓他‘死’,那麼王大會真的直接自殺。
在這方麵而言,可以說是從上到下的心照不宣。
就算是李世民,也從來沒有計較過大唐的府兵是不是到底真的瘸了還是死了。
不論怎麼說,隻要上了戰場的大唐士兵,就有資格享受這樣的待遇。
隻是可惜,趙氏膝下無女無子,按她的話,還真期盼著自己的丈夫沒有死,隻是重傷。
她寧願不要十六年的免錢糧,也希望自己的丈夫活著。
但顯然不可能。
“貴人?這次要多少壇?”趙氏滿是手繭的雙手在腰間的圍裙上用力的擦了擦,見張楚走了進來,她立馬迎了上去。
她對於張楚的印象很深。
上一次張楚直接要了十大壇不說,再加上相貌和氣質實在是遠超一般的貴公子,讓趙氏心裡看著都癢癢的。
今日再見到張楚,自是無比的欣喜。
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賣酒,製酒,趙氏感覺日子就是那麼的混沌,一點顏色都沒有,見到了張楚,她也才想起來,自己還是活著。
張楚看了眼眼前這位還稱得上是風韻猶存的趙氏。
不過,張楚沒有興趣。
“還有多少壇?”張楚詢問道。
“櫃子上還有三十壇,後麵院子裡還有三十壇。”趙氏立馬回答。
張楚點點頭“都給我送到永崇坊秦川府。”
“秦川府?”
“好嘞,貴人。”
趙氏一口答應下來。
秦川府,這是長安獨一份的府邸,秦川縣子的名字,比那些那些所謂的郡公,縣公要響亮的多。
“找一個叫吳娘的人,她會給你錢。”張楚沉聲道。
“貴人,要這麼多酒,小女子能不能冒昧問一句?是又要打仗了嗎?”趙氏的聲音微微顫抖。
對於戰爭,她顯然是心裡充滿恐懼的。
張楚回首望了她一眼,咧嘴一笑“送故人。”
說罷,張楚便離開了這裡。
隻留下趙氏有些恍然。
離開酒坊,張楚仍舊沒有回府,而是在長安城中閒逛起來了。
這麼多天了,自己真的還沒有好好逛過長安,更沒有真正領略過長安的風景。
宣義坊,這裡有一個不小的府邸,隻見上麵寫著一個大大的‘楊’字,張楚望著站在門口的護院,還有來往進出的丫鬟下人,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府邸未來會出生一個美女,一個名字在曆史上留下赫赫聲名的美女。
她的名字叫楊玉環。
親仁坊,這裡在不久的將來,將會有兩個著名的人在這裡居住,一個叫安祿山,一個叫郭子儀。
宣平坊,如果沒有記錯的話,賀知章會在這裡渡過大半個春秋。
生平坊······
張楚記住的其實並不多,這些是在一本課外讀物上介紹的,那篇文章就是在介紹繁華的長安。能記載著的,特彆是能讓自己記住的,都是在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家。
張楚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望著來來往往的百姓。
這一刻,心中的憂愁漸漸消散。
這片大地上的曆史,來來往往,時光總不會因為某個人而停留,更不會因為某個人而發生改變。
時間,就是時間。
強如李世民,也抵不過歲月,強如秦皇漢武,也抵不過歲月。
長安一百多個坊市,每個坊市中每天都發生著許許多多的事情,這些事情或許是一些百姓人家的災難,這些事情又或者是某些人眼中的笑話。
可當歲月渡過,能留下的,又能有什麼呐?
程處默,李泰,秦懷道,尉遲寶林和房遺愛他們要走這條路,這是他們的選擇。
這條路,張楚也知道,對於他們而言,確實算是不錯的。
讓他們的名字起碼有機會真正的在青史之上留下隻言片語,這或許是時光能留下的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