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處默沒有回頭。
他害怕自己回頭,便忍不住會去求陛下讓自己留在長安。
大哥的聲音,在身後慢慢消散,程處默的眼眶,已經仿佛猶如煙熏過了一般,通紅無比。
秦懷道停下了。
他盯著越發模糊的程處默的背影,忍不住也長吼道“處默,大哥說了!!!”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秦懷道嘶吼。
他也紅了眼眶,聲音嘶啞,響徹鹹陽橋岸。
“大哥,這首詩叫什麼名字?”秦懷道扭頭,衝著張楚的方向聲嘶力竭。
“彆程大!”張楚的聲音後方傳來,到秦懷道耳朵裡的時候,已經很微弱了。
但,秦懷道聽見了,他聽得無比清晰。
“處默,大哥這首送你的詩,名字叫彆程大,記住了,彆程大!!!”
秦懷道再朝著程處默的方向嘶吼,嗓子仿佛能咳出血來了。
“厄啊!!!”
前方,原本就想著這麼離去的程處默衝天長嘯,他忍不住了,馬蹄聲起,原本已經模糊的身影,卻再一次變得清晰了起來。
“大哥,大哥,大哥·······”
程處默吼叫著,從秦懷道身側掠過,秦懷道咧嘴長笑,也濕潤了眼眶,他策馬振臂高呼,急忙跟了上去。
一前一後,仿若雷霆。
張楚望著漸漸變大的兩道人影,直接把李泰從駿馬上抱下來放到了馬車上,翻身上馬,手中馬槊刺向馬車內,再出來的時候,馬槊之上已經掛著三壇美酒。
張楚衝了上去。
程咬金,秦瓊,房玄齡,尉遲敬德他們胯下駿馬似乎都在哀鳴,回應著前方。
尉遲寶琳,房遺愛望著,鼻頭微酸。
趙集振臂而起。
“吼!”
“吼!!”
“吼!!!”
身後將士用力震顫手中馬槊,嘴中發出震天般的響聲。
張楚用力一轉馬槊,提著酒壇的麻繩滑落,順著迎麵而來的秦懷道和程處默雙臂,穩穩的落在了兩人懷中。
張楚猛地再一提,最後一壇美酒穩穩滑落入自己懷中。
把酒壇封口撕開。
三人邊喝,邊朝著鹹陽橋再次衝去。
十裡長亭又十裡。
原本並駕齊驅的三匹駿馬,突然停了下了兩匹。
隻有那道黃驃馬,仍舊猶如閃電般的朝著前方衝去。
這一次,張楚和秦懷道都沒有出聲,不然,他們害怕再送三十裡,今日也送不成了。
頃刻之間,程處默的身影徹底消失了。
隱入了來往繁華的鹹陽橋之西。
張楚攬起韁繩,掉頭回長安。
秦懷道緊緊跟在身側。
誰都沒有說話。
當抵達送行隊伍的時候,他們還都在。
張楚把手中酒壇直接丟給了尉遲寶琳,秦懷道則是把酒壇丟給了房遺愛。
兩人望著西方,用力再灌了一口。
房遺愛滿臉通紅,瘋狂乾咳。
尉遲寶琳稍好些,他死死攥著韁繩,望著西域的方向,一動不動。
房遺愛的酒壇被程咬金,秦瓊他們搶走了,說是不能糟蹋了好東西。
張楚策馬而立,見程處默這次沒有追上來,心裡空落落的。
“嗬嗬嗬······”
“小郎君,這一首彆程大,美極了。”
“若是有人能送老夫離開長安時留下這麼一首詩,老夫寧願現在就去找陛下告老還鄉。”
房玄齡向張楚拱拱手,無比真誠的說道。
張楚哈哈一笑“房公身子壯碩精神抖擻,告老還鄉尚且還早著呐。”
“房公如此之言,小子寧願今後不吟詩,也不能讓陛下,讓大唐失去房公。”
房玄齡深吸口氣,他再看看秦懷道“今日之彆情景,怕是不日將會傳遍整個長安。”
“到那時,聞之怕是沒有不落淚的。”
“不說兄弟情深,便是這一首彆程大,便可記載於歲月之上。”
房玄齡忍不住感慨。
他是國公,他是宰相,同樣,他也是一位文人,位列於大唐十八學士之間。
房玄齡比這裡除了張楚其他人外,都要清楚這首詩的威力。
“房公過獎。”張楚輕聲道。
他扭頭,再看看已經大汗淋漓,麵容潮紅,都有些搖搖欲墜的程咬金,秦瓊和尉遲敬德三人。
這會三人已經下馬,坐在馬車上,挨個搖晃著六個酒壇,瘋狂的要榨乾最後一滴酒。
“房公,回吧。”
“再不回去,怕三位伯伯直接睡在了城外。”
張楚苦笑。
“三個老匹夫!”房玄齡也輕笑,點點頭,吩咐趙集把程咬金他們攙扶上馬。
便朝長安走去。
這會時辰已經不早了,雖然天空大體上還陰沉,但烏雲之後卻有了金茫茫的昏暗,應該用不了多久,太陽就會破開烏雲,重新占領屬於它的主場。
路上,張楚見到了不少同樣是送行的百姓。
他們依依惜彆。
他們抱頭痛哭。
他們難以自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