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宮正殿。
一頓人仰馬翻過後,閔妃終於把人全部安置好了。
宓奚更換了一套玄衣,其上繡著的鎏金五爪莽龍表情猙獰,與他身邊的氣壓相輔相成,透露著“我現在心情極差”幾個大字。
而不知道怎麼得罪他的簡毓窩在雲笠懷中,被絨毯包裹著,心想早膳還沒吃,肚子有些餓了。
閔妃和宋昭儀皆在旁邊察言觀色,揣度著宓奚的心思。
氣氛有些許尷尬。
稍後,閔妃斟酌著開口,打破了沉靜。
“皇上,小湫兒不過貪玩了些,這才從水車上跳下來,剛才太醫不是已經瞧過了嗎,小湫兒並無大礙,不必過度擔心。”
就是就是,我不就是跳個水玩,宓奚那麼緊張乾什麼?至於生氣嗎?
簡毓耷拉著眼皮,心中附和著。
可是宓奚依舊沉著臉,並不接話。
他心中仍有餘悸,想起了十分不好的回憶。
彼時他尚且在代國為質的時候,小湫兒便跟在他的身邊。
那時他還沒有學成一身武功,時常被代國的三個皇子欺壓取樂,尤其是代承的二哥代望。
每當被大哥譏諷排擠後,代望就會到關著宓奚的地方來折磨他以發泄情緒。
宓奚還記得那個冬日,代望看到了來找宓奚的雪狐,叫侍從抓住欲要扒皮吃肉,卻意外發現宓奚對這個狐狸十分看重,一時間玩心大起。
代望把一人一狐驅趕到水邊,誰知湫一口咬住了侍從的手並掙脫,跑到了水邊的假山上。
代望氣急敗壞,雪狐跑了,宓奚卻跑不了,正要將宓奚推入水中時,湫卻從假山上跑下來死命咬住了代望的腿,怎麼甩都甩不掉。
眼看這雪狐十分有靈性,一心忠心護主,代望一腳把它踢開,惡狠狠道
“你若是想救你的主人,就自己從假山上跳下去,不然我便把他溺死在這水中!”
小湫兒嗚咽一聲,聽懂了他的話,竟是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爬到了假山上。
宓奚無法掙脫代望的鉗製,隻能眼睜睜看著小湫兒往假山上爬,受傷的腿沿途流下殷紅的血跡。
這一刻,他深深感到自己的無能,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終於崩潰了。
他不僅沒有保護好扶風,使他最終染病身亡,現在也無法保護好湫。
“不許跳!我叫你不許跳!”
宓奚嘶聲力竭的大喊著,眼中漏出癲狂的神色,全然沒有了一直維持著的體麵與貴氣。
眼見宓奚如此崩潰,代望心中感到十分快意,因為他最討厭的就是宓奚那假裝矜持高貴的樣子。
代望獰笑著“跳啊!跳下去,我就把你的主人放了,不然你就等著看他死在你麵前吧!”
湫顫顫巍巍地站在假山上,深深地望著宓奚。
然後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撲通!”
冬日的水寒涼刺骨,猶如萬道冰錐在瞬間刺入身體,湫拖著受傷的腿本能地向上掙紮,卻逐漸失去了力氣。
又是撲通一聲,宓奚終於甩開了鉗製,一同跳進了湖中!
索性這個池子並不深,他迅速地找到正在下沉的湫,一把撈住它浮出水麵。
水中的淤泥和渣滓纏繞在宓奚銀色的發絲和素白的衣裳上,他那澄澈的藍眸似乎被垢水汙染,儘是血絲與陰霾,再也不複清明。
這是宓奚此生最狼狽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