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安回北京當天,表嬸拉著她一直叮囑“安安,辦完事就回來,你一個人在外麵,我不放心。”
“我會聽表嬸的話。”王念安扯出一個笑容,她現在好像連怎麼笑都忘記了。
她白天清醒的時候會感覺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如夢似幻。她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沒有真實的感覺,她都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她夜晚會被拉進無數的夢魘,真實閃回到很多自己經曆過的事件中,一次又一次經曆那麼人生至暗的時刻,她在無數次閃回中親手摘掉爺爺呼吸麵罩,母親怨毒的眼神,父親那些年的辱罵,都會一次次出現。如同自殺的人在重複經曆自己自殺的時刻。
她望著表嬸正在說話的臉,突然感覺身邊的時間空間都扭曲了,時間好像停止了?身邊還豎起一道道無形的屏障。
王鶴逸看王念安盯著自家老媽發呆,他上前輕輕推了她一下“姐,你想什麼了?”
王念安抬頭看向王鶴逸回應“我在想學校的事情怎麼處理。”她說話的時候感覺自己在夢裡,虛無縹緲的不真實。
這種感覺持續到他們坐上高鐵才消失,王鶴逸現在出門都會習慣性的拉著王念安,他發現她最近特彆愛發呆,走路都不看路,眼睛看什麼都同樣的木然。他認為她是太過於悲傷了,還在想二爺爺。
王念安坐在飛機上看著外麵飄忽的白雲,她覺得自己此刻好像這些白雲,飄浮不定。
“姐,你肩膀怎麼受的傷?”王鶴逸見她又在發呆,用手肘撞了撞她。
王念安還是看著窗外“騎摩托車摔跤了。”
“我看你這心不在焉的樣子,這段時間就彆騎車了”王鶴逸望著她黯然無神的眼神,他姐什麼時候才能走出來呀。王鶴逸知道她傷心,但他實在感受不到她現在的內心,他總覺得按照王念安的性格應該很快就挺過來了。
每個人的大喜大悲是連最親近的人都無法感同身受的獨自悲喜。
王念安落地北京的時候,恍如隔世,她和王鶴逸站在滿是灰塵的家裡,她故作詼諧的說道“大鵝,家裡交給你了,我先去學校。”她現在給身邊人所有情緒都她假裝出來的,她內心早就風不動雲不湧了。
“啊哈?”王鶴逸詫異的看著王念安,指著地上的腳印“王地雷,我都怕我下腳太重揚起一身灰。”
“好啦,我已經給他們約好了。”王念安把行李箱拉進臥室,打開衣櫃換了衣服才走出臥室,她已經和金姐約好下午在她私人坐診的地方見麵了,她經過姚瑤這件事總擔心又有人調查她。
王鶴逸看她換了一身淺粉的羽絨服,看起來有點精神。他還是擔憂的囑咐“你自己注意安全哈,有事給我打電話哈。”
“我最多吃過晚飯就回來,不會太久。”王念安梨渦淺笑的對他保證後才戴上口罩出門。口罩蓋住麵部的瞬間她臉上的表情消失的無影無蹤。
金姐前幾天就接到王念安的電話了,她距離上次就診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最近她給她發消息都沒有回應,她想起她越發嚴重的抑鬱情緒,擔心不已。金姐接到她電話的瞬間才鬆了口氣,但是聽她說話的語氣和她約見麵的地點,她的心又高高提起了。
金姐下午趕到她私人坐診辦公室的時候,前台就告知她王念安已經到了一會了,她的笑意在推門而入看見王念安眼神的瞬間消失不見,她太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她病重了!
王念安閉著眼睛坐在金姐的辦公室裡,想要調節自己麻木的情緒,她聽見有人進來才睜開眼睛淡漠的看了一眼。“金姐你過來了。”她在心理醫生麵前已經沒有偽裝的必要了,她的眼神空洞無神,語氣淡然無起伏。
金姐趕緊放下包走到她麵前,坐在她的身邊,語氣溫柔的安撫她“安安,你怎麼了?”
“金姐,我最近好像看到我的靈魂了。”王念安眼神變得絕望,她求助般的望著金姐。
“不怕,我們慢慢來。”金姐依舊溫柔的安撫她,金姐撫摸著她的背部,聽她講述最近的經曆,金姐的眼睛裡充滿的心疼,她沒想到她短短時間經曆親人突然離世,她之前就診的時候,她說起她爺爺臉上都會帶有非常幸福的笑容,現在通通變成了絕望和無助。
金姐看她說到親手結束爺爺生命的時候,身子已經開始發抖了,逐漸開始呼吸急促。她連忙叫停“安安,不想了,我們先不想了。”金姐抱著她不停安撫她激動的情緒,她見王念安緊緊握著拳頭控製自己,她握住她的拳頭,“安安,不要去回憶,我們放鬆。”
王念安在意識清楚的情況下腦中突然又開始出現那些畫麵,她被回憶拉扯閃回到現場,再一次經曆。“金姐,我要瘋了,我真的要瘋了。”王念安突然抱著頭開始大喊“我這段時間夢裡全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場景。”
“清醒的時候,他們死去的場景也會突然浮現!”
“它們不分晝夜的折磨我,我好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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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姐看王念安情緒突然爆發,她緊緊的抱著她“安安,不要想,不要想”
王念安逐漸平息下來又變成了絕望無助的模樣,語氣平靜的講起她這段時間出現的症狀,那些如夢似幻的場景,她無法調動自己的情緒感覺內心麻木,還有她詭異的靈魂出竅。
金姐認真傾聽王念安所有的感受,不斷通過言語和肢體接觸來表達她的關心和理解,她一直握住王念安的小手,眼神溫柔的望著她。
金姐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給王念安做了一係列篩查工具,她瞥了一眼篩查結果,她溫柔的望著王念安“安安,我讓人給你端點水果進來,你應該餓了。”
“嗯。”王念安雖然麻木但是警覺性卻比以往高很多,她能察覺到金姐是找個理由出去。
金姐隨後起身走出門外,她吩咐前台送水果進去之後,她就給自己的導師打去了電話,王念安的症狀其中有一項很容易誤診或者漏診。她原本就有抑鬱所以她需要向導師尋求幫助,她記得之前導師對這方麵有所研究。
王念安淡然的望著門口,她也有了自己答案,隻不過是需要人來證實。金姐將王念安的情況給導師詳細說完之後,得到導師和她一樣的診斷後,她才返回房間。
金姐剛坐下就聽見王念安開口了“我是不是得了創傷性障礙?”
“創傷後應激障礙伴隨人格解體。”金姐如實告知她真實的病情。她眼神裡的心疼越來越多,王念安原本就遭受過長期情感創傷,精神上有潛在的威脅。這次突然遇到親人離世的重大打擊,那根高壓線還是斷了。
王念安第一次聽到人格解體,她知道人格分離、人格解離,但是還是第一次聽到人格解體“解體?”
這也是金姐為什麼要找導師證實的原因,人格解體的病因尚未完全明確,持續患病人群少。所以醫學上對這方麵的研究也很少。很多人在高壓下都會有輕微的症狀,如突然覺得自己很陌生,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偶爾短暫出現並無大礙,很多學者甚至認為這是一種人體防禦機製。
人格解體可以根據症狀的性質和表現形式進行分型常常會有人同時出現多種分型,王念安就是這種情況,而且她已經出現持續出現症狀,可以確診為病理性了。
王念安聽著金姐的話,字字句句都砸人心頭,她現在已經開始現實和情感同時解體了。最讓她無法接受隨著病情的發展她對親近的人會失去愛意?對悲傷、憤怒等情緒的體驗受限?無法愛、無法憎、無法悲、無法喜、無法焦慮、無法憂愁等,她會失去她所有情感、情緒感知?最後可能還出現軀體解體?感覺自己身體部位變大變小,甚至消失?
她哭不出來是因為情緒解體了?她對周圍麻木是因為情感解體?她覺得如夢似幻、靈魂出竅是因為現實解體了?
她是怪物嗎?沒有感情的怪物嗎?她是機器人嗎?沒有感情的活著?
“安安,你現在需要放下一切,讓親人”金姐突然話一頓,她抱歉的看著王念安,隨後才說道“讓身邊親切的人隨時陪著你,出去散心,再配上治療很快就會痊愈。”
“金姐,ptsd大多數都是終身不愈,就算治愈遇到刺激性事物也會多次複發。”
“金姐,我都知道,你不用安慰我,創傷性是預後最差的應激性疾病。”王念安像是無知覺的一樣對著金姐說話,她終於懂得什麼叫一把火燒乾心中的執念,她再也沒有執念了。
“怎麼會?你說的是最差的情況,你需要人隨時陪著你,安安,出去旅遊或者做你喜歡的事情。很快就能好的!”金姐緊緊的摟住這個讓人心疼的女孩子,她說的都是實話,自己說的也是實話,很多輕微患者還能自愈,可是王念安原本就交疊著抑鬱,現在病情剛發展就伴隨嚴重的解體,頻率高。這場打擊把她多年潛伏的創傷全都扒開了。
“金姐,我還有誰能陪著我?”王念安無助的看著金姐,唯一能全心全意的陪著她的人已經走了。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家庭、生活、事業、她能讓誰陪著她?
金姐想起她有個感情很好的男朋友“安安,你男朋友呢?”
王念安想都不想的搖搖頭,內心絕望的說出“金姐,我不能這麼自私。”他現在手上三部男一號的戲都沒有播出來,去年開始眼看事業逐漸上升,她這時候讓他停下來陪著自己?放棄掉自己的事業和夢想?她就算這次好了又如何?以後隨時都可以複發,隨時去拖累他嗎?讓他看著自己一步步怎麼崩潰?嘶吼?發瘋?
如果彆人知道她的病怎麼辦?讓人嘲笑他有個精神障礙的女朋友嗎?為何要讓他因為自己而痛苦。
王念安扯起一個牽強的笑容“金姐,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配合治療。”
“安安,不要在獨自扛著,你需要有人陪著你一起。”金姐知道她是準備像以往一樣獨自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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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念安反握著金姐的手“獨自而來,無人可陪。金姐開藥吧!”她決定吃藥了,她不能崩潰,她還有很多事要做。
金姐隻能給她先進行一次心理治療,又教她出現應激反應時如何通過呼吸療法來暫時控製自己情緒,隨後才給她開了藥物。“安安,你吃個藥身體可能會出現很多不適,如果不能忍受隨時找我調藥。”
“儘量多出去走走,每周都過來找我一次,我才放心。”金姐邊開藥邊看著她那雙淡漠麻木的眼睛。
王念安強打精神在心裡計劃著後麵的事情,聽到金姐的話她隻是淡淡的回應“金姐放心,我會乖乖配合治療。”
天色暗沉,金姐把她送到樓下見她上車之後才放心離開,車輛行駛到一半的時候,王念安抱著藥卻突然讓司機調轉車頭去了檀健次家的小區,她走入熟悉的小區,在他家樓下找了個不遠不近的椅子坐下。
她靠在椅子上仰頭望著他家的位置,她想趁著自己還能感知愛意的時候多看看他的一切,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去,ptsd還會容易產生遷徙,說不定她那天扛不住就真的瘋了。熬過去又如何?像個炸彈一樣潛伏在身邊人的身邊?
此時她竟然找不到一個人來訴說她內心,她隻能睜著眼睛呆呆望著樓上那個位置,眼睛疲勞自然就流出淚水了。他春色正盛,她已如枯木,枯木難以逢春,隻守舊雪。
直到王鶴逸詢問她的電話響起,她才禿然起身回家。她在小區門口超市隨手買了幾瓶紅酒提著回家。
王鶴逸聽到開門聲,走上前見王念安手上提著東西連忙接過,打開一看是酒“王地雷,買酒乾嘛?”
“喝啊。”王念安提著另一個袋子邊說邊走進房間,塞進衣櫃。
“買的什麼?這麼神秘就放進房間了?”王鶴逸眯著眼睛,一副審問的小表情。
“女生的姨媽巾你也看?”王念安故作驚呼的看著他,“你沒給你女朋友買過?”
“咳咳咳”王鶴逸不好意思的摸著後腦勺,“這買過”剛說完臉就紅了。
“額好男人”
兩人窩在家裡等著外賣,王鶴逸看著電視裡的搞笑畫麵,“地雷,你”他轉過頭就看到王念安淡淡的眼神沒有焦距的看著電視。
“哎,姐,彆想了,我看著你這樣子我都難受。”王念安聽到王鶴逸的話,心中劃過淡淡的惆悵。她這樣子會給身邊人都帶來困擾。“好,不想了。”
外賣到了後,王念安找出開瓶器翻出酒杯“來吧,今晚不醉不歸!”
王鶴逸遲疑的看著杯中的酒,擔心的說道“姐,你酒精過敏啊。”
“試過了,紅酒醉人不過敏,喝醉就不想了。”王念安不等醒酒,將苦澀的紅酒喝下一大口。喝完還催促王鶴逸喝啊。
王鶴逸見她心裡難受,隻好陪著她喝,反正他在家總歸不會出事。
王鶴逸見她喝了兩口就開始眼神迷離了這酒量還是喝可樂吧,他從冰箱拿出可樂給她兌在紅酒裡。“你等會嘗嘗,是不是更好喝了。”
“嗯”王念安酒精有點上頭了,頂著紅撲撲的小臉軟萌軟萌的點頭。
哎,王鶴逸瞅著她長歎一口氣,王地雷以前當個假人至少還是個人,偶爾會笑會鬨。現在每天就跟木頭一樣,看什麼都是無精打采,他心裡看著也難受。
“姐,你男朋友呢?你出這麼大事,他都沒出現?”王鶴逸早就對這事不滿了,這麼久都沒見對方問候一下,之前礙於王念安的情況沒問,現在她都回北京也沒見對方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