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星提起酒壺,給兩個杯子都滿上,端起來恭敬地說道“這個要向覃岡兄長請教。我父親生前的一樁心願便是繁榮我冰城,重塑神主玉像,可惜這幾年生意太差,還做了好幾筆折大本的買賣,反而離他的心願越來越遠了。”
覃岡將酒一口喝淨,歎了口氣,說道“那是因為我們雪國人都變了……”
接著娓娓地講了起來。
“現如今的雪國不如兩百年前的,兩百年前的更不如五百年前的。鶴山古書上有詳細記載,其時雪國先民不僅聰明勤懇,更是相親相愛有如一家,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所以無論我們做什麼,都是能做成的。”
“在西方,我們的冰城跟蒼木國的安風城、西海城等地貿易頻繁,甚至還深入到他們內陸的金陽城;在近東方,我們有啟明城,跟水國的金琉島、銀琉島船來船往;就連最南邊很難打交道的赤沙國人,我們也能與之通商貿易,互惠互利……”
覃岡喝了酒之後,麵色微微發紅,興致也漸漸上來,將雪國近五百年來的曆史娓娓道來,白逸星隻聽得興味盎然,連酒也忘喝了。
他還時不時地在曆史中插入幾個神奇故事,像什麼風暴使者冰封黑水漩、雪人王大破鐵甲龜、白龍八千裡救主……白逸星更是聽得神為之馳,思為之往,恨不得自己能早生幾百年,認識一下那些傳說中的人物。
覃岡似乎許久沒有這麼痛快地說過話了,又遇上了白逸星這麼個“知音”,因此滔滔不絕,渾忘了時辰。
白逸星見他酒杯又空,提起酒壺再給他添酒。忽然大船猛地一晃,差點將小桌上的盤子、碗筷都給甩了下去。幸好他眼明手快,伸手攔住才沒有摔到地上,但衣裳袖子卻被油汙給弄臟了。
他掏出手帕將袖子上的油汙擦了擦,說道“應該是海上起了疾風,聽老船工們說這種風尋常的很,不必擔心。”
話剛說完,船艙中響起了一陣“咚咚咚”地腳步聲,白逸星知道隻有胡勇走路才踏得這麼重,便扯著嗓子叫道“胡勇,你走路輕些行不行?!”
胡勇卻一邊咚咚跑一邊叫道“主家,主家,甲長叫你快上去,海上出事了!”
白逸星一驚,問道“出了什麼事?”
胡勇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我……我也不知道,看甲長那些人的樣子,肯定不是好事!”
白逸星匆忙放下酒壺,跟他往甲板上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頭跟覃岡說道“覃岡兄長,你說的故事有趣得很,不過我最喜歡聽的還是野人山流金水的故事,把那些金水挑回家做成金殼幣,那麼多可怎麼花得完。這趟回來我得差人去好好找找那個地方,哈哈……”
胡勇帶著他走到船尾,甲長以及十幾個船工早就在等候,神情都有幾分焦急。
甲長朝著東邊遠遠的海麵一指,說道“主家,我們怕是遇上了海嘯。”
白逸星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海麵上橫亙著一條若隱若現的白線,好似一條奇怪的長蟲。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遇上海嘯,心裡一緊,結結巴巴地問道“那……那該怎麼辦?”
甲長倒比他鎮定得多,說道“這個浪看來也不算太大,應該沒什麼大事。但我們必須順著浪改變航向,到西海城可能要晚幾天了。”
白逸星忙道“那有什麼關係,快,快,你叫大家趕緊調整航向!”心想晚到西海城事小,如果大船傾覆,把整船的商貨損失了,那才是不得了的大事。
隨即又大聲喊道“打鈴,起火!打鈴,起火……通知後船……”
一名船工奔到艙樓後,叮叮叮地敲起了鈴鐺。
另有船工奔到船尾,打了火引把火盆點著。火盆裡裝滿了易燃的灰魚油,一碰明火即燃,火焰躥起四五尺高。
後麵的船隻遠遠看見點著的傳號火,也跟著打鈴起火。
不多時,五艘大船上便已經人影綽綽,舵手、水手、槳工等都開始忙碌起來。轉舵的轉舵,降帆的降帆,搖槳的搖槳,不到一頓飯的工夫,便將船向由西南轉向了西方,船尾正對著海浪的來向。
白逸星曾聽人說如果在海上遇到了海嘯,最好的法子是將船頭正對海嘯,迎麵開船過去,但眼下時間緊迫根本就來不及調轉船頭。
好在開船前就有經驗老到的船工提醒了,五艘商船的貨物大多集中在頭艙,大船的重心靠前,也能抵過一部分的海嘯衝擊。
饒是如此,白逸星還是緊抓著船舷欄杆,一顆心臟緊張得砰砰直跳。
五艘大船全部將船向擺正,前後不到半個時辰,這時的天色已黑了下來,黑藍色的天空中繁星滿布,半輪月亮斜斜地掛在東邊天上,一片靜謐祥和。
而海上卻完全是另一幅景象——一片漆黑的海麵,一條巨大的白練橫亙南北,不見頭尾,其狀如雪山崩塌,其聲如巨象騰馳,洶洶而來,暴躁且詭秘,似乎要將經過的一切吞沒。
那海嘯足有兩丈多高,裹挾著一股強勁的颶風,轟轟隆隆地湧了過來。
所有的人都跑到了甲板上,緊緊抓著欄杆、桅杆等物,屏息以待,心中默念神主保佑。
巨浪終於湧來,將五艘千百噸重的大船猛地拋起,就如一個巨人手捧嬰孩般輕而易舉。前勁一過,又重重地落進波濤之中。
好在船身重心靠下,而且掌舵的舵手都是十分有經驗的老船工,五艘船才都沒有傾覆。
頭浪一過,大船稍稍平穩了些,但仍有源源不斷的餘浪湧來,推著五艘大船直向西行,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少。
好在危險終於過去,白逸星也鬆了口氣,問那甲長道“這餘浪什麼時候才會停?”
甲長皺眉說道“這可說不定,也許一個晚上就停了,也許還要兩三天。如果運氣不好,便連著推個十天半月也有可能。”
原本鬆了口氣的白逸星又再擔心起來,如果真像這甲長所說,這股風浪吹刮個十天半月,那這一次出海起碼就要多花個把月時間。回冰城時萬一再遇上風向不好,到時候花的時間就更多了。
淩家要求自己以三年為限掙到祖父在世的祖業,到時候又怎麼能完成?
他雖然這般想,可也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眼下大海上風大浪大,要想把船向拐個大彎並不容易,而且大船還有傾覆的風險,除了順著風浪小心行船外彆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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