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散去後,楊芸兒回到屋內坐定,閉上眼睛,開始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楊嬤嬤本要上前,見她這樣,隻道是年輕兜不住事。楊嬤嬤心裡存了輕慢之意,便不欲上前自討沒趣,隻用眼神關照四個陪嫁丫鬟好生看著,自己則退出房間忙其他事去了。安排楊夫人關照的事,比伺候這個便宜小姐重要多了。
其實楊嬤嬤想錯了,楊芸兒此時心情很好,甚至有些興奮。
上一世,她年幼時也曾恣意張揚過,可自從走過獨木橋,以縣中寵兒的身份來到大城市,她整個人都被壓抑住了。
在陌生的都市,為了讓自己表現得更好,不給父老鄉親、學弟學妹丟臉,她從不敢多說一句,不敢多行一步,隻咬牙學習,努力工作,生恐被人恥笑。
這種壓抑之感一直持續到穿越後。
在楊府的那一年,已成為楊芸兒的她,依舊努力而隱忍,讓楊府的人挑不出一絲錯誤。
自從走過獨木橋,她便逐漸明白生活不再是痛刷幾套卷子,便可所向披靡。
她也意識到,每個人的不同,低的自己,根本沒有時間自怨自艾,隻能拚儘全力,一點點追趕。
被同學嘲笑,沒關係,把書讀好,用成績說話。
升職機會被海歸富二代搶去,沒關係,拚命加班把業績再提高一點,讓所有人都無法忽視自己的努力。
上一輩子通過搏命式的努力,終究摸到了大都市新房的鑰匙,也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卻再也沒有機會淡定地喝一杯咖啡,享受都市生活。
所以,當她以楊芸兒的身份醒來時,她曾自我安慰,能夠穿越重生,是老天對自己上輩子過勞死的補償。
知道楊府的打算後,楊芸兒再一次給自己製定了努力的小目標。
當時楊府搜羅來的旁支女,不止楊芸兒一人。但唯有楊芸兒沒有把楊府的召喚當做簡單的富貴入場券,而是勤學苦練長真本事。
那時的她麵對楊府那群長著勢利眼的教引嬤嬤,總是客客氣氣,極力忍耐。
僅一年時間,楊芸兒的進步就讓楊府刮目相看。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她人前的光彩奪目,背後付出了多少努力。
從羅小芸到楊芸兒,她是努力的,也是隱忍的,她爭強好勝,也忍辱負重。
隻有她自己明白,笑容背後藏著多少眼淚。壓抑久了!有時她也會擔心,自己某一天是否會爆發。
不知是不是命運安排,就在昨晚,楊芸兒這種曠日持久的壓抑被一隻花瓶砸破,一貫繃著的她原地爆了!
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是楊芸兒內心的支柱。也正是這個念想,支撐她一路走來,保持長時間的隱忍,且持續不斷自律努力。
她相信努力就有好結果。
出嫁前,楊府的人告訴她,六王爺長相俊朗儒雅,人品好,性子好,曾是京城貴女們的思慕對象。正妃雖體弱,也是最和氣大度的。
楊芸兒雖不指望與古人一生一世一雙人,卻認真盤算過如何與王爺及正妃處理好關係,然後找一處莊園隱居,讓自己在綠色無汙染的古代過上逍遙日子,彌補上輩子的缺憾。
身為努力的打工人,楊芸兒的優點便是始終對未來保持正麵的期待。
所以,當傳言中溫和儒雅好性子的六王爺,帶著一身戾氣破門而入,一腳踢碎的不僅僅是新房的門,也砸碎了楊芸兒對未來生活的信念。
那一刻楊芸兒隻覺得周遭都在振動,但還沒有反應過來,手中的喜扇便被不客氣的扯去。隨後,一股夾雜濃重酒味的咒罵聲撲麵而來,每一句咒罵的話都帶著深深的惡意。
楊芸兒抬頭,出現在她麵前的是一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臉上的情緒,寫滿了對她的輕蔑與不屑。
李泓暄是真皇子,楊氏在他眼裡不過是仗著寵妃起勢的暴發戶,是粗鄙不值得一提的泥腿子。
難為這位驕傲的皇子能把楊家祖宗名字一一記住,並逐個問候。
這些楊家祖宗對於楊芸兒而言,陌生而模糊,可此時此刻,李泓暄每一句咒罵都直擊她的心臟。
這些咒罵帶著上位者的輕蔑,那種被定義為低人一等的熟悉感,順勢召回了她上一世所遇到的全部委屈。這些壓抑的情緒如洪水般吞噬著楊芸兒,讓她有了溺水之感,本能驅使她往前掙紮。
帶著濃重酒氣的李泓暄越罵越起勁,手舞足蹈,步步逼近。
楊芸兒不得不後退避閃,無意間撞碎了一隻花瓶。
瓷器清脆的碎裂聲,伴隨著丫鬟的驚呼聲,和男人的咒罵聲,一下子震碎了楊芸兒的靈魂!
“憑什麼要忍,憑什麼又是我?”靈魂深處的震蕩,帶著兩世的壓抑,拷問著楊芸兒。
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無論怎麼努力,總是被瞧不起?
楊芸兒破防了。
原來,再堅硬的殼也會碎裂,一旦碎裂,往時往日所有壓抑著的情緒一下子噴湧而出。
第一次,楊芸兒覺得自己並不需要完美人設,既不是前世母校的活招牌,也不是當世楊府的體麵,不用假裝堅強,也不必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