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宸來到韓府之後,宴席也正式開始,各種山珍海味被俏麗的侍女們端上桌案,席間五人一邊吃酒,一邊暢談起來。
鑒於王越超初來乍到潤州城,對當地風土人情不熟悉,韓佩作為地主之誼,率先為他講解了潤州地理位置的特殊性。
由於潤州城靠近長江,這裡有著名的金陵渡(西津渡),一切大小商船要進入長江河段,不論是北上渡江到宋境去,還是順著江水東流入海,揚帆遠航,都要經過這個渡口。
平時金陵渡有一直萬人隊駐紮,既是要防範宋軍突襲,或是海上的強盜登岸搶劫,也有檢查進出口物資違禁物,和行商走販的身份,以免混入宋國和越國細作等。
潤州城水係發達,經濟發展迅速,百姓富裕,主要是靠港口的補給,各種物資從這裡搬上船外銷,或是外麵的物資運到這裡,當地百姓的勞工費肯定能賺一些。儲存貨物,周轉運輸,低買高賣等,商賈的生意做的十分靈活,這是其它府州城池所不具備的優勢。
在軍事位置上講,潤州是金陵城的北大門,也是東麵門戶,防禦北麵的宋軍來襲,防範海上的盜賊襲擊登陸,戰略意義重大。
在潤州內,有九大一流商賈家族,分彆是白家、杜家、丁家、陸家、範家等等,其中白家和丁家因為都生產陶瓷業,敵對了多年,相互對抗和排擠,最後,丁家施了手段要迫害白家的老爺子,偷取秘方來打壓白家,誰知被蘇宸攪局,幫助白家翻身,由白素素整合新資源,一舉將丁家給扳倒了。
王越超聽完這些事情後,不由得對蘇宸刮目相看起來。
“想不到啊,蘇公子對製瓷也有研究,還能發明香皂、精鹽、烈酒這些,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王越超讚歎不已,當他上午在韓熙載書房內,聽聞了蘇宸事跡後,對這個未曾謀麵的青年才俊,便格外感興趣了。
一個隻懂寫詩詞的才子,頂多科舉入仕後,能夠進入翰林,著書立說,做一代文豪、詞人而已,即便在六部為官,往往也紙上談兵,很少注重實務,對扭轉時局而言,並非多大用處。
這也是韓熙載看重蘇宸的原因,如果他能源源不斷創造新鮮事物,對外貿易便能大幅度提高經濟,彌補唐國的國庫不足,有了錢財,賺取周圍諸侯的錢財,用來富國強兵,這樣對抗宋軍便有機會了。
蘇宸客氣道“都是一些格物之技,讀書之餘,晚輩喜歡研究那些,因此才有了一些小革新,登不上大雅之堂。”
韓佩在旁說道“蘇公子,不必謙虛!你可知道,正是因為你的小革新,白家瞬間就翻身了,青白瓷一出,香皂一量產,白家的商鋪頓時財源滾滾,訂單成批,使得潤州的大小商旅隊伍全部活躍起來,不少人打算從白家訂購新貨物後,直接出海,遠銷契丹、南洋、扶桑、高麗去,兌換那裡的黃金白銀,以及珍珠瑪瑙,香料象牙,以及稀奇瓜果。”
這韓佩負責韓家的生意,因此也是滿腦子生意經,看到的都是經濟利益,說出來也充滿了經商的言論。
蘇宸微微一笑,他畢竟讀書人,在幾位朝廷大員麵前,不好誇誇其談生意經,所以,隻是含笑不語,保持低調。
彭知府讀了一輩子的書,算是真正的儒官,心中還是把這些格物技巧等作為旁枝末節,注重文章大義,科舉之路等,於是詢問道“蘇宸啊,這些日子,你有沒有好好溫習讀書,為秋闈做準備啊?”
蘇宸拱手道“回知府大人,晚輩在家閉門謝客,正在苦讀科舉書目,經史子集。”
韓熙載可是知曉他對古人文章看得不多,有些擔心他駢賦寫不好,捋著胡須道“不如,由老夫考教一番如何?”
蘇宸正拿起小勺喝了一口魚湯,聞言差點噴出來。
被他考教文章經義這些,注定要當場出醜不可,蘇宸可不敢應言。
“不不……不必了。”蘇宸連忙搖手,拒絕了這個提議。
韓熙載露出狐疑之色,心中還是有點不放心。
其他人卻不知詳情,所以,都沒在意,彭知府此時舉杯給新刺史敬酒,蘇宸和韓佩陪著飲了一杯。
王越超對於來到富饒的潤州,還是有些興奮之情,忍不住跟眾人講起了道州之事。
那道州比鄰南漢,接近兩廣嶺南之地,炎熱無比,瘴氣也多,彆說北方人過去水土不服,就是江南人去了,也會覺得不適應。
上一任的刺史,名為廖偃,曾是楚國馬氏朝廷的大臣,後來楚國內亂,廖偃和彭師嵩帶人護送末帝皇子馬希萼投奔了江南唐主,成為了南唐子民,廖偃被李璟封了道州刺史,上任之後本來乾的有聲有色,奈何南漢派人在道州作亂,廖偃帶人鎮壓時身亡,王越超這才從金陵城的兵部員外郎的身份調出,去道州做了刺史,平定了當地亂局,這一待就是五六年的光陰。
王越超說完這些往事之後,來了酒興,對著蘇宸語重心長道“韓侍郎舉薦了你,重視有加,視如門生,你加入了咱們這邊派係之後,可要跟韓侍郎和我們一條心,打擊奸佞亂黨,整肅朝綱,挽救唐國的頹勢,對抗宋軍的威脅,都是我們這些忠君愛國的臣子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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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宸聽著對方把黨爭說得如此大義凜然,也是欽佩他的口才了。
或許這就是每個孫黨人,用來洗腦的言論了,隻有相信了它,才能有一個共同目標,有力往一處使。
王越超見他神色異常,沒有答話,還以為他抗拒黨爭,便解釋道“讀書人,切莫把黨爭妖魔化!馮道先生在《枯榮鑒》一文中說的好,君子不黨,其禍無援也;小人利交,其利人助也。道義失之無懲,禍無解處必困,君子莫能改之,小人或可諒矣。這篇文章你看過吧,應該深知其中涵義。”
蘇宸驚愕了一下,腦海中回憶這位馮道先生,似乎還真有印象,他是五代時期的權謀家,早年曾效力於燕王劉守光,曆仕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四朝,先後效力於後唐莊宗、後唐明宗、後唐閔帝、後唐末帝、後晉高祖、後晉出帝、後漢高祖、後漢隱帝、後周太祖、後周世宗十位皇帝,始終擔任將相、三公、三師之位,堪為仕途常青樹。
他寫的這篇《枯榮鑒》,分析官場的關係,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剛才那番話的大意君子不愛拉幫結派,但是真有了禍事沒人會去幫助君子。小人因為利益和一幫人結黨營私,因為有了利益關係,一旦出事,這些人才會幫助他。
不講道義不會造成什麼實際的惡果,有了禍事沒人幫助可就必然倒黴。做君子倒了黴隻能承受後果了,小人正是看到這點,為了保全自己選擇去做小人,這種行為是讓人可以理解並接受的。
正是因為這篇文章,後世多少文人政客,對馮道進行批評,覺得他美化黨爭,忽視君子之風,簡直在抹黑科舉仕途的讀書人,比如北宋名臣歐陽修就非常不齒馮道“朝梁暮晉”、沒有節操的行為,他罵馮道毫無廉恥。司馬光也批評馮道“忠臣不事二君”,但王安石認為馮道是“佛位中人”,蘇東坡也大讚馮道是“菩薩,再來人也”。
實際上,馮道生於五代亂世,可謂在虎狼豹環伺之間,而他輾轉騰挪,為民立命,能救活人無數,是莫大的功德。做一死了之的“忠臣”是容易的,在民命倒懸之際獨能忍辱負重、以救時拯物為念,這才是菩薩心腸。
蘇宸聞言沉默,他並不會教條於某個文章,某個觀點,而是有他自己行事風格,處世準則。什麼是善,什麼是惡,大是大非的問題,他都能看清,有超出這個時代局限的視野,因此,他不會盲目聽從,隻會審時度勢,隨機應變,按著自己心之所向去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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