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中,李綱一身普通衣裳,卻是滿臉蕭瑟。
他已經四十多歲,都說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到了他這個年紀,卻還滿是困惑,想不明白為金國都擺明了要滅掉大宋,為什麼滿朝公卿卻想著求和。
尤其是金國的條件無比苛刻,要大宋割讓太原等重鎮,還要五百萬兩金子、五千萬兩白銀、牛馬萬匹、衣緞百萬匹。
這樣苛刻的條件,皇帝和滿朝的宰相們竟然答應。
簡直荒唐!
明明可以站著求生,為什麼還要跪著呢?
明明大宋的百姓,可以過著安穩些的日子,為什麼一定要割地賠款壓榨自己的百姓呢?
不應該這樣!
“天下萬民在官家,天下的戰事也在官家。好戰必亡,可是忘戰必危啊。官家一心求和,唉……”
“橫渠先生啊,您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何其難也。”
“連抵禦金賊都做不到,談什麼繼絕學開太平呢?”
李綱喃喃自語著。
那雙深邃的眸子,充斥著無儘的疲倦、頹廢和悲哀。
金人南下,李綱判斷金國要覆滅大宋,這是無數人都看得到的,因為遼國都被滅了,遼國的天祚皇帝都被押解到了金國上京。
李綱知道宋徽宗昏聵,也清楚宋徽宗不願意當亡國之君,才借著這個機會,和吳敏等人運作了宋徽宗禪位,讓趙桓登基的事情。
沒想到新皇也一樣軟弱,才打贏了東京的守衛戰,才取得一點點的勝利,就排擠他打壓他。
心,太冷了!
冷到絕望!
“老爺,我們已經到了開封邊界。如今暮色四合,卻有圓月升空,我們是連夜趕路,還是找一處地方歇腳休息呢?”
駕車的馬夫開口說話。
李綱吩咐道:“停一下。”
馬夫揮舞手中的馬鞭,勒緊了馬韁,馬車隨之停下。
李綱撩起車簾,下了馬車後,看著東京城的方向沉默良久,撩起衣袍跪在地上,以頭叩地道:“皇天後土,庇佑多災多難的大宋吧。”
“皇天後土,庇佑這些艱難困苦,卻還在抗爭的百姓吧。”
“李綱無能,愧對諸君,惟願留下奮鬥的諸君順遂安康,匡扶社稷。”
言語中有著無儘的遺憾。
更有不舍。
他不想離開東京城,不希望放棄抵抗金國的大事。然而皇帝不信任,任由耿南仲和李邦彥等人攻訐,無數人說他戀棧權位、居功自傲,各種汙蔑都有。
僅是抨擊和汙蔑,李綱不懼。
連皇帝都不支持,他怎麼堅持下去呢?
李綱三叩首後站起身,頭也不回的往馬車走去,登上馬車後,吩咐道:“走吧,繼續趕路。”
“噠!噠!!”
恰在此時,急促的馬蹄聲從後方傳來了。
馬夫沒有急著趕路,仔細的聽了聽,提醒道:“老爺,後方有馬蹄聲傳來。”
李綱囑咐道:“我們走我們的,和後方的人沒關係。”
馬夫繼續說道:“老爺,後方有人喊您,喊的伯紀公。”
李綱也仔細的聽了聽,覺得喊他的聲音很熟悉,下意識認為是故友來了,連忙從馬車中下來觀看。
昏暗的暮色下,李綱一時間沒有看清楚來人的相貌。
“噠!噠!!”
趙桓策馬趕來,靠近後勒住馬韁停下,臉上一抹笑容綻放,微笑道:“伯紀公!”
李綱刹那間看清楚來人,渾身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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