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誰知道從前年開始,村民們田裡的收成便一直在往下跌。
若隻是收成下跌,那他們也不至於流離失所。
壓垮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反而是他們的官府,李宏茂說去年他們縣裡的田地稅竟是十之稅四!
這是什麼概念呢,原本去年的收成便隻能堪堪維持半年的生計,半年之後他們就隻能去買陳米或是挖野菜吃了。
如今再多稅上二成,村民們更是叫苦連連,他們本想著再多堅持一下,可一場接連幾日的暴雨,竟將他們的房屋與田地全都淹了。
他們的房屋沒了,田地唯一的莊稼也沒了,隻能去求縣衙,可誰知縣裡竟直接不承認有他們這些人了!
當他們掏出民籍自證身份時,竟直接被縣衙的人給圍了起來,直言他們不將民籍交上去就走不出這縣衙。
民籍哪有命重要啊,眾人心灰意冷之下隻得把民籍交了出去,自那之後,他們便是無家可歸的流民了。
李宏茂的父母本就老來得子,一身病痛不少,在途中因舊疾複發得不到醫治雙雙西去。
他悲痛欲絕,卻是連一副好的棺槨都給二老買不上,隻得草草下葬。
他們剩下的人一路流浪,直至前幾日才來到這同安縣。
沈箏聽得是咬牙切齒,她本以為她之前那樣不乾實事便是夠壞的縣令了,可誰知竟有比她壞的多的人在。
她猛一拍桌:“那廝竟配做父母官!李先生,敢問你們原是哪個府縣的?”
沈箏心中想著,待她日後真能出息了的話,定要將那人好好彈劾一番!
李宏茂提起原來的縣,言語中也是止不住的恨意:“鶴州府理壽縣。”
鶴州府理壽縣,沈箏在心中默念,她記下了。
李宏茂並不想一直沉浸在那段不好的回憶裡,如今他們來了這同安縣,遇到了如此好的沈大人與鄉親們,一切都應當向前看才是。
他抬手拿起碗來喝了口水,整理好情緒後開口問道:“大人今日來尋草民所為何事?”
沈箏這才想起了她來的正事,她本想著來問問李宏茂學識如何,若是不錯的話便去縣衙幫他們製作糧票。
如今看來,對於秀才來說,那等小事自是手到擒來了。
她將昨日之事給李宏茂說了個大概,便開口相邀:“不知李先生可願來幫我?”
此時她對麵的李宏茂直直地盯著她,竟是久久不能回神。
片刻後他雙目通紅,啞聲問道:“大人是說,您與那糧鋪掌櫃已談好了,由縣衙來補貼差價,讓那掌櫃將糧價降至豐年價格直至秋收?”
李宏茂竟不知是該悲還是喜,他悲的是他們之前的處境,喜的是如今這般好的縣令被他們遇到了。
此刻他才清晰地認識到,官與官之間,當真是不一樣的。
有貪官巴不得將民脂民膏刮得乾乾淨淨,也有好官為了所轄地區的居民們不餓肚子而自掏腰包。
沈箏注意到了對麵李宏茂情緒不太好,但她並不想多問,隻是點頭答是。
誰知下一刻李宏茂便掀起衣袍便單膝跪地抱拳:“草民願為大人鞠躬儘瘁!”
這一舉動嚇得沈箏也趕緊站起來,她上前將李宏茂給扶了起來:“李先生不必如此,你能答應已是幫了我和縣衙大忙了。”
李宏茂搖頭,或許麵前的沈箏還不知道,有她這樣的官,對於一個縣來說意味著什麼。
......
待二人回到縣衙時已是黃昏了,沈箏本以為已經錯過了用飯時間,誰知走近公廚一看大家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