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如泉逃得很及時,從地心噴發的岩漿能融化萬物,就算他的寒冰異能也挺不過一分鐘。
他上身赤裸,背著飛行包,手裡提著火狐皮,滴水的銀發被熱浪烤乾,隔著上百公裡看著祖地雪山變成火紅一片,岩漿淹沒了一切河流峽穀,也葬送了這一帶的變異動植物。
他手裡拿的,大概就是這世上最後的四張火狐皮了吧?
父親鐘鄴讓他來祖地給鐘如玉獵狐皮,是帶著示好求和的盤算。
而他真去獵狐,卻不是為了鐘鄴和家族。
他反複想起他怒極之下扇了如玉一個耳光後,鐘如玉眼裡的那抹心痛和絕望,她說她這巴掌就還了他曾經的以衣相護的兄妹恩情,她不欠他什麼了,反而是他欠了她的。
他想起自己六歲時,穿戴著全套的火狐衣物,在冰雪中見到那個灰撲撲的小身影,竟然堅持了三天三夜還沒有凍僵,那是一雙小獸的眼睛,倔強又無助,裡麵似乎還有熊熊火焰燃燒。
他隻見過二房母女幾次,母親鄙夷她們,他自然也覺得不必理會,這個名義上的妹妹甚至不如其他堂兄妹來的熟絡,鐘如玉的存在,對他來講,跟家裡添了件器物沒有什麼區彆。
但現在,他看見了她。
皮裘那麼大,大到足可以兩個人一起穿,這個叫如玉的小孩又那麼小小的一團,抱在懷裡叫哥哥的聲音軟軟糯糯的,他第一次感受到這是他妹妹啊,和他血脈相連的妹妹!
那以後,他願意疼著她,寵著她,讓著她,卻不知道為什麼妹妹的脾氣越來越怪,但隻要她是自己的妹妹,他就願意什麼都給她。
他不願與人接近,住處都不許管家進去打掃,卻能縱容鐘如玉在他的書房裡抽煙喝酒,窩在沙發裡無所顧忌地說著最近的男寵女寵有多銷魂。
家族裡同輩的年輕人難免有不滿和攀比,他不予理睬,如玉挽著袖子挨個打上門去
“再讓我聽到你說我哥一個字,我把你子孫根都打折!”
那些暗戳戳給鐘如泉下絆子找麻煩的人,也暗戳戳地失蹤了。
他們是多麼好的兄妹倆啊……
可他到底是怎麼抬手打了她的呢?
是顧衣的出現,踩碎了他的驕傲?
是如玉的肆意無忌,動了家族的利益?
還是父母被氣到吐血,讓他一時昏了頭?
他從出生就深陷在一張名為“家族”的大網上,他的一舉一動牽動了網,網的震動也牽動了他。
那時的他,不是他,他多想告訴鐘如玉,他一直都是那個疼她的哥哥啊,他是真怕如玉闖出大禍,他想替她遮風擋雨,將她護在身後,一如兒時將她護在火狐皮之下……
現在他才知道,當初他理所當然地穿戴的衣物,有一部分是如玉的母親用來討好他的。
祖地雪山的火狐皮奇異,能自生火氣,寒風不侵,冰雪不落,隻是極其罕見,每個進入雪山試煉的孩童不過能分得一小塊護住心口罷了,他作為族長的長子,得了全套的衣物,卻從沒想過這是不公平的。
回想當初,六歲的如玉穿著一身普通灰狼皮竟然堅持了三天三夜,也不出聲求救放棄,小姑娘是寧願凍死在雪山,也不肯服輸的。
或許,比起天賦,鐘如玉真的高他一籌?
這樣的天賦,在家族裡卻因為是女孩子的原因被輕視,寶藥秘籍都要先給自己,他獨占了寒潭,被六大長老圍著指導時,如玉卻要去學插花品茶、行禮用餐,如何笑不露齒,如何討得歡心,她母親一心想把女兒變成一個柔弱順從的鐘家二小姐,成為一個身價最高的聯姻對象……
那個外族女子到底是被自己的女兒氣死了,鐘如玉變成了一個恣意縱情、男女通吃、聲名狼藉的敗家女。
而說到底,這一切就是從一張火狐皮開始的。
他確實欠了她的!
鐘如泉逃命之下,仍舊拎著狐皮,不是為了讓如玉跟鐘家和解,是為了告訴如玉,她永遠都是自己的妹妹,他願意償還。
祖地已經毀了,他想要離開時,卻發現自己的異能無法流暢動用,踩著還未徹底凝結的岩漿向前,他的異能被禁錮的感覺強烈。
他在一團半凝固的熔岩裡,找到了指甲大小的一塊黑色晶石,全然烏黑,裡麵卻似乎有黑霧流動,拿到手裡時,他習慣了一年多之久的異能消失,而距離這塊黑色晶石越遠,他的異能恢複得越快……
這是天生克製異能的奇物,相當於是異能者的致命毒藥,但也是人類戰勝變異生物的超級武器,這種東西用好了,普通人也能與異能者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