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顯而易見是不會用人類的淋浴器來洗澡的,所以我隻能先幫他洗一洗。令我驚訝的是,他的瘦弱的身體與人類孩童完全無異,我能看到他根根突出的肋骨。
我摸了摸他的左手腕,感覺到了微弱的脈搏。
“你餓嗎?”我問。
“嗯。”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手裡搓滿了洗發露,揉著他的頭發。
“我不想麻煩你。對不起,智人先生,我不應該逃走。”
“是我要向你道歉。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逃。”我愧疚地放輕了手中的動作,“是我考慮欠缺。等會我洗完了,我給你煮點麵吃。”
“哦。”他可能也不知道麵是什麼意思,反正知道是能吃的東西。
“說來,我應該怎麼稱呼你?總不能一直隻叫‘你’吧?”
“我不知道我叫什麼,如果你想,就給我起一個名字吧。”
起名字?天呐,我可不擅長。旺財?大毛?二喜?
“我姓柯,你要不要隨我姓?”
“可以。”
“柯……柯……柯霖,怎麼樣?”
“可以。”他平靜地回答。
然後他的身份就暫定下來了。姓柯,名霖,是我的弟弟,今年八歲,在父母離婚以後,留下與我一起生活。
在我一邊忙活著照顧無中生有的弟弟,一邊琢磨怎麼把這個設定搞得滴水不漏的時候,利伯拉一直呆在樓下的車裡。
等到我忙活完這一攤子爛事,去學校的時間也已經到了。
我步履匆匆地從樓梯上走下,雙手插在口袋裡,調整一下脖子上的圍巾,留意了一下利伯拉的車。她正在這裡坐著,臉沒有朝向我這裡,右手舉著我前文描述過的那個對話機(我後來發現自己居然還真的猜對了它的用途),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她好像有點激動,對著對話機一刻不停地絮叨,左手還在無意識地做著一些動作,說的很起勁的樣子。
我有點好奇是什麼事情能讓她變得這樣亢奮,所以停了一會,不知道這樣的結果會不會是被她殺掉。
這種狀態大概持續了半分鐘,然後我看到她的頭有點耷拉下來,感覺她好像長歎了一聲。不知為什麼我從她緩緩放下的左手看出了一種得到了安慰也無法平複的委屈。我肯定是誤會了,難道堂堂平衡蛇發女怪龍,坎帕期拉臘米迪亞大陸的頂級掠食者,風光無限的殺手,會委屈?
她花了兩三秒平靜下來,隨後我感覺到她的心理狀態發生了明顯的改變。她的右手稍微放鬆,不再像先前那樣緊緊地扣住對話機,整個軀體也從異常激動之中的緊縮逐漸舒展開來,此時她應該沒有出聲,隻是會通過偶爾的點頭表示自己的專注。她的左手沒有習慣性地插在口袋裡,而是端正地放在了大腿上,她緩緩轉過頭,人類形態之下黑色的眼眸沒有複興者的金眼那麼亮麗,但冷靜與乾練的目光帶出她平穩的心理和敏捷的思維。
如果她手裡拿的東西真的是類似電話的東西,那麼我想她所對話的人物應當在聯盟中地位更高,至少也是平級。這個複興者與她有長期共處形成的親密關係,以至於利伯拉能夠向他抒發自己的情感,而在麵對一些重要問題的時候,能夠得到他的建議,或是命令。
我的推測就到此為止了。
因為利伯拉在遣散了對話機以後,注意到了我。
接下來的事情,稍微有那麼點……呃,離譜。
我看到她渾身上下一陣,剛才的冷靜乾練突然被她驚慌地拋到一邊,我看到她岩石製成的雕塑般的麵容居然帶上鮮明的紅色,她不由自主地舉起左手擋在自己前麵,身體往右傾,仿佛遭遇到什麼重大的威脅,驚詫、刻入骨髓的羞恥還有某種質問式的惱怒霎時閃過她的眼睛。
我心中一驚,往後退了半步,大腦一片空白。目擊到了這樣場麵的我,會不會立即被處死?
尷尬的氣氛維持了幾秒。
我看到她的驚詫一點一點退去,惱怒和羞恥占據了主導,她瞪著我的眼神讓我有點愧疚。我知道她什麼意思,我不應該擺出竊聽似的模樣。更多是害怕,人類有時就是這樣,明明知道什麼事情會帶來災難的後果,卻還是有種魔力誘惑著我們不得不做這些事。
她仿佛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此刻的表情突然又轉為那種我比較習慣的冷淡,並且搖下了車窗,有點生硬地問“你是要我送你去學校嗎?”
“你願意嗎?”
“你要是想,那就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