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吳老道的動作,爺爺敏銳地感覺到周遭的氣溫降低了一些。山下,原本清晰可見的村子已經被成團的霧氣籠罩,這些霧氣像是受了召喚一般從地麵升騰而起,懸而不散。
此時此刻,眺目望去,隻有四方鎖陽陣所在的位置仍一目了然。四方吉位在鎖陽陣的加持下,像堅固的堡壘抵禦著霧氣的侵蝕。
吳老道見時機已到,輕喝一聲,嘴裡開始念念有詞。不一會兒,霧氣蒸騰上升,在空中凝結成積雨雲,這等呼風喚雨的手段直接讓爺爺在原地呆若木雞。
但是出乎吳老道意料的是,山穀裡的霧氣並沒有全部上升,甚至越來越多,幾乎呈現噴湧之勢,半空中的積雨雲也越積越厚。
終於,積雨雲承受不住壓力,狂風暴雨傾瀉而下,雷鳴電閃相繼而來。吳老道和爺爺成了落湯雞的同時,法壇也被風雨摧毀。
這回,輪到吳老道在原地呆若木雞了。這聚陰甕裡的陰氣怎麼會如此之多,如此深厚。按照他的預計,凝結陰氣頂多下半天小雨,陰氣順水渠泄出去,鎖陽陣也啟動了,這陽進陰出的循環就算完成了。
而現在,瓢潑大雨如天河決堤,陰氣生發似奔騰不息。再這樣下去,整個村子就會變成水中澤國,村裡人都會被大水淹沒。
“怎麼會!怎麼會!”吳老道見此,仰天長嘯,做法被強行中止,他也受到了反噬,現在身形搖搖欲墜,“我看錯了嗎?不可能啊!”
爺爺趕忙上前扶住了吳老道。吳老道在爺爺的懷裡稍稍鎮定了一點,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目光如電,厲聲問向爺爺“鐘小子,你沒有動那片聚陰地吧?”
爺爺心虛,卻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厚著臉皮直視吳老道答到“都是按照你的交代挖的啊,沒有動過那片地。”
吳老道心存疑慮,起身拉上爺爺就要去那片聚陰地查看,爺爺見狀,臉色瞬間煞白,心裡已經開始盤算脫身之法。
要說爺爺真是運氣好,突如其來的暴雨引發了泥石流把山坡衝刷得一乾二淨。聚陰地周圍,爺爺挖的那條支路也被泥石流截斷,混著樹木砂石根本看不出端倪。
聚陰地和水渠引水點挨的本來就近,吳老道隻能認為是山雨引發了泥石流,把聚陰地和水渠連到了一起,導致陰氣瘋狂泄露。
“天意啊,天意!”吳老道嗟歎一聲,喊上爺爺,“鐘小子,跟我去村裡救人!”吳老道最擔心的,還是村裡百戶人家的安危。
大雨下了整整半個月。爺爺就算再不願意承認,看著這眼前的水漫金山也意識到了是自己闖下了彌天大禍。
期間吳老道和爺爺分頭救人。爺爺仗著自己年輕體力好,救下了村子裡不少人。
隻是,吳老道就沒這麼好運了,他以為是自己造成的洪災,拚了一把老骨頭,毫不惜命,下水救人。沒成想遇見泥石流,爺爺和村裡人再找到他時,已是一具浮屍。
待雨停了,村子裡的人口已經是十不留一。最後,爺爺帶著滿懷愧疚在村子裡住下,和幸存下來的村民一起重建了村子。萬幸的是,吳老道的布置沒有白費,逆轉陰陽,陽氣漸長,保了村子興旺至今。
直到三年前,楊超的師父去世了。他在整理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不少他師父和我爺爺早年的往來信件,信裡提到了這些前塵往事。
但是我爺爺在這個村子裡住下後,雙方六十多年來再沒有通過信。楊超從信裡得知的,也隻是這個村子陰陽逆轉的來曆以及村裡有座聚陰地古墓。
兩年前,楊超以大學生村官的身份來到這裡,沒想到我爺爺已經去世。
他比李淳一早一步搜查過我家,可惜一樣一無所獲。他的師門尤其喜歡收集古屍,聚陰地古墓對他而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於是他便留了下來。
當然,楊超也想過從我身上找到答案,隻是沒李淳一那麼激進。他曾長時間暗中盯梢我,而我確實一無所知。
一個月前的一天深夜,楊超突然被一聲尖嘯吵醒,他立即意識到這是大凶出世產生的破聲。
這道嘯聲尖銳、幽長,以至於讓楊超誤以為是聚陰地大墓被人破了,趕忙追了出來。
隻見夜色中一團黑霧飛舞,像是在努力衝破此地的桎梏。
這團黑霧如有意識一般,見到楊超出現便呼嘯著衝臉而來。不等楊超出招,黑霧僅僅一個照麵就打得他人仰馬翻。
楊超熟知我們村陰陽互逆的來曆,大致猜出了黑霧是什麼玩意兒,自知不是敵手,於是轉身就跑。然而讓他詫異地是,黑霧沒有追上來,而是對著後山飛去。
他不敢靠近,遠遠地觀察到後山有一道黑色的人影和黑霧打作一團。不多時,黑霧消散,破聲中止,那道人影也消失不見了。
要說楊超這人膽大,當晚李淳一帶著王眼鏡聽到破聲愣是沒敢直接進村,而楊超見後山打完就徑直追了上來。
到後山一看,原來,這蹊蹺出在我爺爺屍身上。那道打散黑霧的人影便是我爺爺的屍身,我爺爺破土而出,大戰一番後,又躺回了棺材裡。
楊超本就對屍體有很深的研究,檢查了一陣便發現了爺爺屍身上的門道,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成了“半具靈屍”。
想到書信裡的內容,他搜查了我爺爺的墳墓,無意中又發現了墳墓底下的盜洞。後來我複盤的時候想到過,也許正是因為發現了盜洞過於驚喜,他意外錯過了爺爺棺材裡的盒子。
當時,這一發現讓他在喜出望外的同時又有些擔憂。喜的是找了許久的聚陰地大墓原來就在此地;憂的是大墓被開了盜洞,不知道裡麵的寶貝有沒有被我爺爺搬空。
楊超思忖了一會兒,終於貪婪戰勝理智。順著盜洞就下到了古墓裡,他一眼就認出了黃腸題湊,說明此墓貴不可言。
進入主墓室後,他經曆了一場失望到驚喜的情緒過山車。看到外槨被人打開過,他本以為這下完蛋了。但是,又看到裡麵的棺材完好無缺,憑借師門經驗,認出這是一副血棺後,又大大地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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