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苟成艮_滹沱冰融又一春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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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苟成艮(1 / 1)

俗語村不露村是好村,家不露家是好家,人不露人是好人。

當孫子比當爺爺好,當兒子比當爹好,當百姓比當官好。

時近歲末,一股西伯利亞寒流卷起漫天黃沙,呼嘯著掃蕩而來。狂風彈撥出各種刺耳的旋律,像要把大地撕裂。天空陰沉灰暗,像要把大地壓垮,風雲變幻,一場鵝毛大雪鋪天蓋地落下,遠處的惡虯山,扣上了厚厚的絨帽,近處的昂首山披上了重重的鎧甲,彎曲的滹沱河亮出一條閃光的絲帶,一切一切的汙垢都被銀裝素裹起來,浩瀚的大自然顯得那麼端莊,那麼美麗,就連人們口中嗬出得氣體,也形成團團迷霧。

臘月二十三,是灶王爺上天述職的日子,誰都希望他老人家“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給自己帶來好運。當了幾十年村支書的苟成艮不知惹惱了哪位“神仙”,被鎮裡刷下來了。昂首村成立了以高廣、卜元為首的年富力強的新領導班子。苟成艮退居二線,成了一名有無皆可的“顧問”。他說“老了,該歇歇了!顧問,顧問,顧下了就問,顧不下就不問。俺懂得,這比說俺是梁山泊軍師——吳用(無用),好聽得多了!”

剛出六十的苟書記,根本不顯老。身體高大結實,不胖不瘦,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他那寬大的額頭幾乎占去整個麵部的一半,八字眉下一雙細長的眼睛眨巴出聰明智慧,鷹鉤鼻下兩片薄唇吐露出能言善辯。幾十年官場磨礪,他能適應多變的政治氣候。他學會並掌握了察言觀色、趨炎附勢、見機行事、敷衍了事等等應對本事。雖然沒有文化,但二十四句官場白卻能運用自如、得心應手。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在改革浪潮中被浪頭打翻,沉了底。

苟成艮的童年是不幸的,在他與哥哥苟成乾幼年時,母親病逝,小哥倆相依相伴,生活之苦不亞於黃連之苦。後來父親續娶了一位同行的媳婦,(那女人的男人被鬼子的飛機撂下的炸彈炸傷了,臨死前,含著眼淚把無依無靠的妻子托付給他)。那女人為苟家接連生了三個小弟弟,光顧著撫育自己生下的孩子,哪有功夫照顧他們兩個大的。父親是個鄉村木匠,成天在外東奔西走地攬營生乾活兒,關心全家人的柴米油鹽問題,隻能委屈前妻的孩子“乖乖的,聽話,彆淘氣”。小哥倆都很懂事,寧願自己受委屈,絕不給父親添麻煩,看著後娘的眼色行事,乾活兒靠前,吃飯靠後,處處讓著弟弟們,從小養成了逆來順受的脾性,生活倒也和睦平靜。

父親有份好手藝,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份手藝傳給他們小哥倆,作為將來安身立命的本事。老大成乾是個實誠人,吃得苦、耐得勞,按照父親的指教學藝,老二成艮不喜歡那些斧斧鋸鋸的玩意兒,也不願意受那份罪,父親每每搖頭歎息,“你呀,你就混吧,早晚受了節製,後悔就遲了!”可苟成艮特彆會耍眼前花子,尤其會討好後娘的歡心。比如,在那兵荒馬亂的時候,在逃荒路上,他總是把後娘最疼愛的老五背在背上;平常日子,他能把幾個小兄弟耍弄得圍著他轉,在娘眼前替二哥說好話,背著娘給二哥偷好東西吃。因此哥哥苟成乾經常被後娘責罰,但他就懂得死扛著,也不解釋,也不爭辯。

苟成艮的青年時代是幸運的,日寇投降了,三區解放了,他和小夥伴們舉著紅旗、扭著秧歌、敲鑼打鼓到村頭打著霸王鞭歡慶勝利。抗美時,他和小夥伴們積極報名參加誌願軍,讓他遺憾的是老三被後娘送上前線,自己卻沒能如願。隻好乖乖地接受事實,積極地參加民兵訓練,紅星閃閃,鬥誌昂揚,要求進步,向黨靠攏。他勇於帶頭,敢於鬥爭,光榮地加入了黨,成了革命事業的接班人。

苟成艮的輝煌曆史是從“四清”運動開始的,那時候老一茬村乾部退下來了,二一茬村乾部光顧著吹牛皮、“放衛星”,勾心鬥角,互相攻訐,村子裡烏煙瘴氣,人心渙散。以苟成艮為首的年輕一代,不怕得罪人,把村裡那些四不清問題和盤托出,可憐大隊保管員曹二旦成了那些真正四不清乾部們的替罪羊,他一不懂出入手續,及時記賬,憑單據說話,隻懂得憑良心辦事;二不敢得罪那些從他手裡取走糧油的頂頭上司,隻希望他們彆壞了良心不認賬,坑了自己。結果可想而知,他拿不出“白紙黑字”的證據來,那些人誰也不願為了一個小小的保管員丟了自己的前程。曹二旦隻能自認倒黴,忍氣吞聲,傾家蕩產,退賠了所有“四不清”造成的損失。那些跟著他沾了光的小人們,不但沒有半點同情心,反而惡毒地在大會上批鬥他,往絕路上逼他。細單索困在他的身上,痛在他的心上,他後悔,他痛恨,為什麼自己不把他們咬出來?為什麼自己要為他們背黑鍋?但說啥都晚了!從此,曹二旦一病不起,臨終前一再叮囑孩子們“寧討吃要飯,彆伺候當官的,彆管事兒!”

四清運動結束了,曹二旦氣死了,那些坑害他的人的嘴臉也被揭穿了,苟成艮被公社晉書記看中了,由民兵隊長到生產隊長到大隊長到大隊黨支部書記,幾乎是直線上升。那些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們,個個都被分派到各個生產隊當了隊長,就連他靠不住的那個甄惠,也給了個副業廠廠長的頭銜。村裡人取笑甄惠是苟書記親封的“十一官”,即除十個生產隊外的又一官。人們說苟成艮那才叫“一統江山”,應該“三呼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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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革命開始,金大浪、呂耕田等造反派,首先把苟成艮拉下馬,喊著“打倒走資派”的口號,狠批猛鬥。因為他很會裝孫,很會見風使舵,很會明哲保身,很會戴罪立功、揭發他人,結果是,剛被任命為村主任的薛彌關成了“現行反革命”,他卻官複原職,站到革命隊伍裡了。

經過大革命的洗禮,苟成艮變得更加聰明,掌握了一套區彆對待的辦法——尊重文化人,忍讓無賴漢,教訓老實人。因為文化人手裡有筆杆子,那滿大街的大字報,大字報上的黑叉叉,能把活人判了死刑;無賴漢不講理,講的是拳頭,他們不怕王法,敢打敢鬨,誰敢和他們一般見識?忍為高;有脾氣向那些老實巴交的社員們發泄,他們不會反抗,不會造當權派的反。

自從退居二線,苟成艮隻有在村委開會時,坐在旮旯裡靜靜地聽彆人講話,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新班子上任,頭三把火怎樣燒?高廣、卜元他們怎樣安排,引起他的關注,讓他惴惴不安。高廣說“土地下放,是農村改革的一大創舉,讓農民擺脫束縛,發家致富,是黨的政策。可咱們村的集體財產卻在呂耕田他們手中不明去向。原十個生產隊的賬務應該及時清理,大隊副業廠幾十萬資產,應該清倉點庫,做到賬物相符。大鍋飯取消了,但集體經濟不能蒙受損失,不能讓那些投機取巧的人趁火打劫、從中漁利、發橫財。更不能把大家幾十年辛苦鬨下的這點家當,毀在咱們手裡。俺提議,找幾個能打會算的人,成立一個清帳組,配合原十個生產隊和副業廠的乾部,澄清各隊舊賬,統一到村委會一本賬上。這樣,幾十年後,都有據可查。咱們雖然職位不大,但為官一任,就要做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於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於公對得起父老鄉親。”他的話得到大家的讚同。於是,昂首村幾位文化人被推舉出來。他們是刀子嘴李煌、十一官甄惠、窮秀才古文秀、不糊塗左曄、一根筋傅玉成。

會議結束了,苟成艮回家後長夜難眠。他最擔心的是呂耕田任村主任那段時間,明著暗著乾的那些損公肥私的事兒。自己也得了一點好處,睜隻眼閉隻眼,不去過問。如今要清賬,萬一逼急了姓呂的,把臟水潑到俺身上,怎麼辦?俺沒文化、不懂賬,到時候有口難辯,不就成了當年的曹二旦,落個冤死鬼啊!自己這輩子的聲譽不就全毀了!但又轉念一想,自己平時賺的那些小便宜,充其量隻能算在多吃多占方麵,試問村裡那些俺手底下的人們,那個沒多吃多占過?都屬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想到這兒,他漸漸平靜下來了。

他側轉身抽出一支香煙,躺在被窩裡邊吸邊琢磨。把查賬組幾個人過了一次電影。

窮秀才古文秀,當會計多次,老油條子了,每次移交手續,俺都沒難為過他,俺平時也不少照顧他,他應該懂得好賴吧?他雖識文斷字,但卻很迂腐,不會藏奸害人的。

刀子嘴李煌,當會計是把好手,就是不好領導,俺彆的生產隊都能伸手要便宜,唯獨沒在他們隊裡撈到一點好處,這家夥好嘴打人,隻要抓住人們的毛病,就敢在外邊叨叨。隻要不傷害他的利益,他也不會傷害他人。這家夥隻要二兩貓尿下肚,還是很講義氣的。

十一官甄惠,是個見縫就鑽的小人,彆看他見人一笑兩嗤牙,見了俺搖尾巴,這家夥真是條公狗,貪杯好色,見利忘義,敢捧人,也敢害人。要不是俺封他個“十一官”,他能撈那麼多好處?當下看他和俺是穿一條褲子的,應該不會與俺作對。

不糊塗左曄,是個牛皮燈籠,裡麵亮堂著哩。大是大非不糊塗,不管自己的事不過問,凡事寧往後縮,不向前闖。與俺無利害衝突,不會給俺穿小鞋的。

一根筋傅玉成,是讓俺最擔心的一個。正直無私,辦事認真,一絲不苟,這家夥專挑當官的毛病,說起贓官就恨得咬牙切齒,好像當官的與他有仇似的。可他對鄰裡卻熱心幫助,受到眾人尊重。他的處世宗旨是勤勤懇懇勞動,清清白白做人,是個油鹽不進的角色。

苟成艮感到忐忑不安的是,傅玉成曾經當麵數落他是“一言堂,家天下,見小利,忘大義,見識短淺,胸無大誌,兔子尾巴長不了”。壞事兒就怕壞在此人身上。可他相信姓傅的是個公正的人,不會把他與呂耕田畫等號的。他為尋找對付傅玉成的辦法苦思冥想。不知不覺進入夢鄉。

一樁接一樁親曆過的往事,在夢中浮現,讓他興奮,讓他愧疚,也讓他無地自容……

他夢見自己光著膀子、扛著大紅旗,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冬季,帶著社員們平田整地,疏通灌渠。把昂首村那些妨礙平整的墳墓(包括他親娘的墳堆),統統鏟平,直到他爹去世下葬,怎麼也找不到他娘的墳頭,不能與親娘合葬,哥哥罵他“數典忘宗”,村裡人恥笑他“今日殺,明日殺,殺來殺去殺自家!”弄得他有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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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夢見紅衛兵喊著“打倒走資派”的口號押著他在大街上遊鬥,金大浪、呂耕田勒令他把關帝廟門前那根大旗杆推倒砍斷,為了表現自己緊跟革命形勢,他掄起斧頭,喊著“破四舊,立四新!”把昂首村五百年曆史的古廟搗毀。

他夢見自己變成一隻偷竊的老鼠,半夜三更把生產隊庫房裡的糧食一袋一袋往自家扛,還在人前謾罵保管員“監守自盜”,“必須賠償集體蒙受的損失”。

他夢見肖香妹的前夫田小三偷掰集體的玉米棒子,被他狠狠地搧了幾個嘴巴子,並發配到惡虯山修公路,小三子給夥房上山砍柴,不幸掉下山崖摔死了。恍惚中,小三子那怨恨的目光穿透了他的心,“姓苟的,你說,是那幾個玉米棒子值錢,還是俺一條命值錢?你逮著機會把俺打發遠了,好對俺女人下手,當俺不知道?你害得俺家破人亡,俺今兒個向你索命來了!”小三子向他逼近,他膽顫心驚,毛骨悚然。他想呼叫,呼不出聲來;想逃跑,邁不開雙腿。小三子那雙眼睛像兩盞探照燈射在他身上,身後是惡虯山懸崖,他兩腿發軟,無力攀爬,心急如焚,渾身麻木。忽然崖壁上伸下一隻手來,那是一隻手腕上帶著一串響鈴的柔軟的小手,那串小鈴鐺是他當年送給她的禮物,通過那串鈴聲,他們不知有過多少次幽會,那鈴那手再熟悉不過了,他急切地抓住那隻曾經朝思暮想的給過他無數次愛撫的小手,爬上了懸崖。他和她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在繾綣纏綿中,他發現她身後站著一個人,那不是她的前夫右派分子潘豈緣嗎?兩人不是離婚了嗎?怎麼又?隻見潘豈緣正揮舞著手中的筆,在崖壁上勾勒出他和她親昵的裸像,潘豈緣邊畫邊問“誰說你苟成艮是清白的?在人前裝正人君子,虧心不?這就是你睡俺女人的鐵證!你能抹得掉?”

苟成艮害怕了,他想鬆開她逃走,她卻緊緊地摟住她說“苟成艮,當年俺男人坐禁閉了,沒人照管了,俺是肚子餓得咕咕叫,孩子餓得哇哇哭,俺是窮瘋了!要不,你能拿著幾個山藥蛋就鑽進俺被窩裡?你有膽子睡了俺,沒膽量承認,算啥男子漢?俺反正是你的人了,丟不丟人無所謂了!俺隻問你到底愛不愛俺?”

潘豈緣手中的筆變成了利劍,直指他的心口窩,苟成艮軟了,他想懺悔,自己不該玩弄女性,不該拆散一個多災多難的家庭,他跪地求饒,陷入可怕的夢魘之中。

妻子米玉佛把他推醒了問道“你是怎了?啊啊的呼叫啥哩?”

“娘的,儘做了些千年古代的夢!”

妻子又睡著了,可苟成艮再也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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