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不大的洞窟,一尊低矮的石像,兩個高大的站殿羅漢,一張舊的不能再舊的供桌,一個打著補丁的蒲團,占據了很大空間。本來不大的仙姑洞顯得十分狹窄,僅能容得下了空師太、仇月鮮她們幾個人,仰望高台上的仙姑娘娘,令人失望。那是一尊不知啥年代雕鑿的高不滿三尺,粗糙得不能再粗糙的石頭造像,現今換了行頭,身披大黃袍,頭戴紅鬥篷,雙手合什,低眉垂目,真是“心問口,口問心,能知大千世界多少疾苦;誠則靈,靈則誠,了然混沌凡塵無數煩惱。”仙姑腰間斜挎一柄木製的彩繪寶劍,真能夠“劍出鞘,鞘出劍,滌蕩為害一方之妖魔”嗎?再看洞壁四周,坑坑窪窪,斑駁不堪,洞頂上方,蛛絲盤結,微風吹過,蛛網蕩漾,紙屑翻飛,灰塵撲麵,足見這位仙姑娘娘平日裡清貧潦倒、不甚得寵。倒是兩位站殿羅漢人高馬大,威風凜凜。他們手持法器鳥瞰下方,仿佛審視進門香客是否真心向善?是否扶危濟困?
了空說“這個洞年代太久了,俺年輕時在這裡落腳時就有了這尊石像,下麵兩尊站殿羅漢,是俺新添的,雖然光鮮,可沒啥文物價值。”
元月仰視那兩位呲牙咧嘴、立眉豎目、紮撒胡子的泥塑像,有點害怕,緊緊抓住母親的衣角不敢鬆手,機械地跟著母親下跪磕頭。了空師太朦忪著眼念誦著阿彌陀佛,敲響了磬兒,“當!當!”磬聲,吸引了元月的注意力,舒緩的節奏,平息了元月的緊張心情。她鬆開了拽著母親衣角的手,安靜地聽著妙悟、妙貞她們有旋律的誦經聲。
仇月鮮把三百元大票投進仙姑娘娘座前的磬兒裡,了空點點頭道“施主破費了。請抽個吉祥簡兒吧!”她把供桌上那個陳舊的、上麵蒙著一層灰漬的簽壺遞給仇月鮮。
仇月鮮跪在地上,虔誠地閉上眼睛,雙手把簽壺舉在頭頂上,搖晃起來。竹簡兒在壺內唰唰作響,一支竹簡從壺內蹦出,掉在地上。了空收起簽壺,仇月鮮撿起竹簡兒,吹去簡上的塵土,恭恭敬敬雙手捧著遞給了空師太。
了空借著門外透進來的光亮,眯縫著眼睛念道“山外青山樓外樓,世人何須苦作舟?恩怨情仇皆是空,榮華富貴亦有頭。”
仇月鮮問“師太,這是啥意思?”
了空沉默了一會兒,從袖中抽出一張黃紙打印的“勸善歌”說“施主真心向善,皈依我佛,無須真的出家。送你這個醒世歌兒,早晚誦讀,自然心靜無煩惱了。”
仇月鮮如獲至寶,迫不及待地念道“紅塵如夢迷茫茫,心靜神安是妙方,忍讓和氣延年壽,爭鬥吵鬨都有傷,休將自己心田昧,莫把他人過失揚……”
了空說“回去慢慢拆解吧!”
仇月鮮小心翼翼把勸善歌兒折疊好,揣進懷裡。對元月說“月兒,你也抽一支簽兒,讓師太看看。”
元月忐忑不安地從簽筒內抽出一支簡兒,遞給了空師太,了空師太念道“大霧鎖江心,諸葛草船行,借得阿蠻箭,還射阿蠻兵。”
元月不解,睜大眼睛等待師太給解釋,了空手撚念珠,許久才淡淡地說出“心靜自安”四個字。殊不知這竹簽上的所謂讖語,都是那些老和尚們東拚西湊來的糊塗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那上麵在胡嚼些什麼。
了空自有自己的勸善方法,她從神壇上拿起一個土黃色行僧袋子,贈與仇月鮮說“出家人寒酸,送施主這個袋子吧,希望經常走動,結善緣,得善果,阿彌陀佛!俺打坐去了,失陪了。”
仇月鮮不虛此行,得了“醒世歌”,又得了行僧袋,過意不去,又掏出一百元,塞進簽壺內。了空不住口地念著“善哉,善哉”從簽壺內抽出錢來,塞進自己袖口內,邁著細碎的步子,回那間臥室休息去了。
一波一波香客爬上山來,從前院到後院,直至仙姑洞,顯得那麼擁擠,那麼嘈雜。妙悟、妙貞不停地敲擊著磬兒,接受著善男信女們的饋贈,手忙腳亂地疏導著擁擠的人流,一上午忙得腳打後腦勺,直到下午三點,才把人們陸續送出山門。
了空師太留仇月鮮母女吃了一頓很講究的素餐。妙貞把她們送出山門,拉著元月的手小聲說“妹妹,煩你把這塊手絹送給古文秀老爺子吧!就說俺妙貞惦記著他哩!”
從此,仇月鮮真的一心向善,吃齋念佛,不再聽任金大浪擺布。每逢廟裡舉行祈禳法會,她便頭戴僧帽,身披袈裟,肩挎行僧袋,跟隨著一群居士虔誠磕頭念經。膳食安排,她是花錢最大方的一個,印覺師傅特彆歡迎她來。
她在自己家內騰出一塊地方,請木匠做了個佛龕,佛龕內掛著佛像供桌上擺著泥金香爐、青銅燭台、黃銅缽盂、各色點心,黃綢簾幔左右一分,真像個小型的佛堂。一個蒲團,一摞經書,一串佛珠,早午晚三爐香,口念千聲彌陀佛,拋卻一切憂愁煩惱,再不與金大浪爭長論短,倒也活得心寬體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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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浪見她那樣子,覺得新鮮、好笑、好玩,忍不住把她抱起來,扔到炕上說“來吧,俺想嘗嘗善人的味道!”
仇月鮮掙脫金大浪的摟抱,雙手合十,閉著眼念彌陀佛。
金大浪罵道“日你娘的,裝得倒像,何仙姑成了仙也誤不住勾引男人!出家的人也不是那麼乾淨!你這臭娘們一定是又瞅上誰了!等老子尋出點楞縫兒來再和你算總賬!”
古文秀接到那塊繡著佛字的手絹,像平靜的湖麵投下一塊石子,泛起層層波瀾。老了老了,有這麼個閨女接濟著,讓他十分感動。他想上昂首山大覺寺看望妙貞,但相隔幾十裡,跋山涉水,真不是他老邁無力之人力所能及的。自己能遇上這麼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他孤孤單單一個人靜坐時,每每陷入一種不知邊際的遐想,仿佛進了紅樓夢裡那個迷幻世界,給他帶路的就是妙貞。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得了一種古怪的夜狂症。晚上一閉眼,妙貞就飄飄然來到他的身邊,霓裳薄帛,輕歌曼舞,同榻而臥,肌膚相親。虛幻的美夢、縹緲的狂歡,把他的身體熬瘦榨乾,可憐的古秀才沉迷於此,難以自拔。
一天任鳳鳴對他說“秀才,怕是跟上廟裡的姒妮子了吧!再不警覺,非被她纏走不可!”
古文秀惱了“豈有此理,連你也耍笑起俺來了!”
從此,他討厭人們無端敲他的門,也不想出去和人們聊天。寂寞無聊,隻嫌天長。他把窗戶用報紙糊得嚴嚴實實,屋內不透日光,躺在炕上,兩眼發澀,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續寫他的美夢。一個曾經倜儻儒雅、孤芳自賞的“老秀才”,即將跨進那個虛無縹緲的極樂世界。悲乎?哀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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