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樺和竇建之又觀察了幾天，確定沒有宵小之流給水繡坊使絆子，心裡鬆了口氣。
“二姐，外麵風平浪靜得我都不敢相信。”
水清樺已經想明白了“我們的兩個生意夥伴終於出手了。”
上次孟繡娘反水，這二位可都不太熱心，王掌櫃更是袖手旁觀。竇建之臉上的神色一言難儘。
“沒什麼不能理解的，商場如戰場，講的不是人情，而是實力。我們有價值，能賺錢，才配得到庇護。”水清樺十分平靜，“等我們有了足夠的實力，就不需要躲在彆人的羽翼之下。”
新絲線和養老錢兩項革新，一舉幫水繡坊打了翻身仗，在開業十個月之後，繡坊終於迎來蒸蒸日上的繁榮景象。
水清樺開始安心打理行裝。單子她已經開好，正要交給蘭心和季菲去辦，門房送了信進來，是二嫂孫曉蘭寫來的。二嫂說，她使人在唐家打聽過了，唐賦新寡，夫家念她綺年玉貌，願意發還嫁妝，送她大歸。隻是為了對地下的兒子有個交代，唐賦需在夫家守孝一年。
前世也是如此。唐賦夫家是書香世家，通情達理，這樁婚事，唐家是用心為唐賦挑了。隻是那人天不假年，憑空鬨出許多事來。
水清樺知道，自己暫時是見不到唐賦了，但是來日方長。
離京前夕的一個傍晚，水清樺在繡坊做最後的安排，正在叮囑竇建之和水玉樺，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在門外一閃，葉錦城破天荒登門了。
雖然是楚繡閣出的鋪麵，葉錦城卻極少過來，水清樺一邊猜測他的來意，一邊帶著他參觀這個不算太大的鋪子。
水繡坊的格局和其他繡坊並沒有什麼不同，也是分兩層，一樓陳設繡品，二樓設了雅間。但又有明顯不同，一進門就讓人感到光華盈室，所有織錦上折射著柔和的珍珠光澤，令人不自覺就想上前看一看、摸一摸。
放眼望去，原來在牆上，不同角度上安放了很多燈台。燈火交織，淡淡地投映在織物上。普通燈燭太過明亮，火苗搖曳，又有煙氣，決計達不到這等效果。水繡坊的蠟燭卻棲身在昂貴的琉璃罩裡，光線朦朦朧朧，燃燒時還沁著一股花香。
葉錦城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燭火織就的夢境，輕輕地問“你是怎麼做到燃燭有花香的？”
水清樺的眼睛在燈火映襯下亮得出奇“很簡單，蠟燭是我專門到燈燭作坊裡定製的，燈撚子裡夾著一根曬乾的花蕊。放置的角度也是反複嘗試、反複調整的，保證光線剛好投到繡圖最漂亮的那塊地方。”
葉錦城哈哈大笑起來“你這樣的人，任何事都要千錘百煉，做到極致，何愁不成大事？”
止住笑，他眼中難得流露出一些擔心“你可聽過慧極必傷？你有七竅玲瓏心，但太過求全責備。天長日久，隻怕你的身子承載不起這麼多心思。”
水清樺心中一沉，這是繼季子墨之後，第二個人這麼說了。有了前世經曆，她知道葉錦城並非聳人聽聞。她深吸一口氣“謝葉東家提醒，我已經在改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看哪，難！”葉錦城搖搖頭，終於說到了正題“你要去京城，就沒有想過，在京城也開家水繡坊？”
水清樺愣住。曆經千辛萬苦，水繡坊才走上正軌，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要開新鋪子了嗎？
“借助楚繡閣和絲憶坊，你的繡品暢銷楚地和江南隻是時間問題。京城，卻是你我都未曾涉足之地。”葉錦城儘力說服她。
“正因為京城我們不曾涉足，那裡又全是皇親國戚、豪門貴族，水太深了。我們這種外來戶紮進去，難保有去無回。”水清樺連連搖頭拒絕。
葉錦城對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很有自信“你說得不錯，否則葉家早就去京城發展了。但現在情況不同，因為有你。”
“我？”水清樺張大嘴，指著自己的鼻子尖。
“對，你。芙蓉園繡走的是閨閣繡的路子，正對高門大戶和文人雅士的胃口。你的融合繡派，是京城人從沒見過的，你還有發繡，這些在京城都有一搏之力。”葉錦城目光灼灼地看著水清樺。
那種第一次見麵時，被葉錦城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又回來了，水清樺本能地保持戒備。“芙蓉園繡，我的確打算帶入京城，幫水繡坊打響招牌，但沒打算開什麼繡坊。京城是什麼地方，頂尖流派彙聚之地，湘繡，粵繡，蘇繡，蜀繡，還有本地的京繡，哪個不是根基深厚？水繡坊還是太淺薄了。”
不論葉錦城怎麼說，水清樺就是打定主意不鬆口。葉錦城也不失望，涵養很好地說“我相信你到了京城，想法就會變的。若有那一天，彆忘了找我合作，我可是第一個向你提議的。”
說完施施然離開。
路上，葉錦城的長隨問他“東家，您怎麼肯定水東家去了京城就想開繡坊？”
“因為我會看人。她看似好相處，其實骨子裡爭強好勝。京城高手雲集，我不信她不技癢，不與人爭鋒。以她的性子，等做到了一，她就會想挑戰二，這麼一步一步地，想開繡坊不是很自然嗎？”
聽了葉錦城的話，長隨恍然大悟“楚繡閣這麼多年進軍京城都失敗了，看來解局者就是水東家！”
葉錦城沒否認，與她合作，可能是他今生做的最值的一筆買賣。
水清樺也在和竇建之討論葉錦城的提議。“真有意思，他上一句勸我保重身體，下一句就攛掇我開新繡坊。是怕我不夠累嗎？”
竇建之想了想道“也許他說的都是真心話。作為朋友，勸你保重身體，作為生意夥伴，勸你合夥開繡坊。”
水清樺哼了一聲，表示默認。“此去京城，我的任務是為雅靜送嫁，幫夫君打點好應考之事。其他的，我不會考慮。”
竇建之猛點頭，不考慮就好。
月亮升了起來，帶著淺淺的黃，掛在黑絲絨般的天幕上。水清樺倚著樹，抬頭看著明月，銀色的光芒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裙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樹葉隨著微風輕輕擺動，影子便也跟著動。
水清樺在想，千裡之外的京城，是不是也被同一輪明月照耀著？那裡的故事會和這裡不同嗎？
前世今生，第一次出遠門，麵對未知的旅程，她既興奮，又忐忑。但不管前路發生什麼，她都不會害怕退縮，因為她早已不是從前的水清樺。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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