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書勤神色不變“兒臣不知母後在說什麼?”
“舅舅上請安折子,舅母來宮中給您請安,有什麼不妥嗎?”嵇書勤輕蹙眉頭,略微有一抹困惑。
皇後聽出了他的意思,既然安家的人都能進到宮中來,他從未攔著,也不擋著安家的人說什麼,怎麼算得了讓她探聽不到消息呢?
皇後被嗆得哽了一瞬。
嵇書勤的話讓她沒法反駁,可她說的,分明不是一回事兒!
“舅母可是與母後說了什麼,令您如此不悅?”
嵇書勤其實不用問,便知道皇後會聽到什麼。
大理寺卿已將安家這些年做的事情呈遞了上來。
自安家的老太爺老太太相繼過世後,安家就更加落寂了,但總歸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做的營生沒那般光彩罷了。
從字裡行間,能感覺出來,安家大老爺是什麼樣的人,那日他在朝堂上公然囂張地求見皇後時,嵇書勤還是有些驚詫,這麼多年的謹小慎微,怎麼能一夕之間褪去。
嵇書憫忘了個詞叫驟然得勢,因著是母後的娘家,嵇書勤不願意用“小人”這個詞。
可就看他們此番所作所為,真也叫人不恥。
嵇書勤壓根也沒想著壓著安家,讓他們同皇後隔開來,沒有必要,對的便是對的,錯的便是錯的,難不成還能因為講給母後了,就變成理直氣壯了?
“安家之事,你為何要瞞著我?”見嵇書勤不說話,皇後隻能再次先開口。
“兒臣到底如何瞞著母後了?”嵇書勤歎了口氣,覺得皇後此番,是故意為之。
“你舅舅求見本宮之時,你為何不與本宮提起?不過一點小事,為何要鬨到這般地步……你讓安家的臉麵往哪兒擱啊?”皇後沉著臉。
“在朝堂上,求見宮中女眷,本就於理不合,若今日兒臣答應了安家,明日是否要答應劉家,後日是王家?”嵇書勤莫名其妙。
“你——”
“往後朝堂上都不談論政事,隻討論今日誰進宮探望請安嗎?”說到這兒,嵇書勤心中有點憋屈。
這些日子,想逾矩的,可不僅僅是安家。
好似是不把年輕溫和的大皇子殿下放在眼中一般,權貴世家,朝中臣子,紛紛來試探嵇書勤的底線……
他們在朝中的時間,要比嵇書勤長了不知道多少,麵對嵇書勤時,隱隱有些許不屑與傲慢,好似他們在一塊兒齊心協力,便可以壓製嵇書勤一頭一樣。
雖說君主與臣子,曆朝曆代間,都不是東方壓倒了西風,便是西風壓倒了東風,有強有弱,但這般迫不及待地要給嵇書勤下馬威,也著實是太欺人了些!
嵇書勤對他們所說所做,隱晦規矩並不很了解,全憑著嵇書憫一樣一樣告訴他,才避免被這群老狐狸算計,但也難免惱怒。
泥人還有三分脾氣呢!
何況嵇書勤從來都不是是泥人,他心中有自己不可撼動的規矩與準則,並且執拗得很。
“也太猖狂了些!”嵇書勤擰著眉,麵色不太好地輕拍桌麵。
“他們猖狂也非一日兩日了,朝內朝外關係縱橫深不可測,拔起蘿卜帶著泥,父皇這麼多年,也並未製住他們,維持平衡罷了。”嵇書憫不覺為奇。
若真的剛剛聽話,任由擺布才奇了怪,嵇書勤朝中也並無親信,舉步維艱乃是正常。
他至今還沒有氣餒發狂,在嵇書憫看來,已經是很有堅韌耐性了。
“那就任由他們下去?”嵇書勤越是了解朝堂,越是覺得束手無策,腦子裡的東西多了,可能做的卻沒有什麼,被束手束腳,難受得厲害……
“皇兄想怎麼樣?”嵇書憫饒有興致地問。
“自然是將此狀改變。”嵇書勤堅定道。
“這並非一朝一夕可以達到的,現在能與他們周旋,已是無奈之舉。”嵇書憫搖搖頭。
“憫兒若是……會怎麼做?”嵇書勤好奇問。
“等朝堂穩定下來後,想辦法攪亂局勢,以我想看到的方式攪亂,不亂不動,不動不通,如今他們一個個一群群都暗中觀望,得波及到他們,才會讓他們動。”嵇書憫慢條斯理。
“我也隻是隨口說說……”
嵇書勤卻顯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皇後不知曉嵇書勤與嵇書憫之間說過什麼,她聽嵇書勤居然拿這般冠冕的話來搪塞自己,臉色更為難看。
“若非鬨得大……你舅舅怎麼會……”她語氣生硬“你為何任由大理寺的人查安家?”
“為何不查?”嵇書勤的語氣也淡了下來。
皇後對於安家,心中一直都很矛盾。
當年她怨過爹娘,為何自己要進宮,若自己不進宮,是不是此生會更加順遂。
等到安家老太爺老太太過世後,皇後便幾乎與安家斷了聯係,她與安大老爺,她的親哥哥,這麼多年也隻有幾封書信的往來。
皇後並不願多加聯係,因為她的自尊讓她無法釋懷。
她曾經那般自持矜貴,可卻成了連累安家的人……她無法低頭麵對安家人,也不願意麵對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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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終是掌控的權力,可卻依然無法為安家做點什麼。
她不是因為對兄長嫂子有多麼深厚的感情,隻是……隻是急於擺脫曾經,想讓安家重新以自己為榮,就像她剛進宮做皇後那樣。
而嵇書勤此舉,不僅讓安家在朝堂上丟臉,更是她在安家丟了臉,她的兒子不聽她的,連這麼點小事兒都不順著她的意思!
“勤兒,你為何揪著不放,京中又不止安家……”皇後想說哪家乾淨?
“舅舅堂弟難道沒有做錯嗎?”嵇書勤打斷她,認真地望進皇後的視線。
“本宮沒有說他們無錯。”皇後覺得嵇書勤太小題大做,鑽牛角尖了。
“母後曾與兒臣說過,之所以希望兒臣走上您想看到的路,不過是為了兒臣不愧對朝堂不愧對百姓,為君剛正,不做錯事,不要再有……當年母後那般的事情發生。”嵇書勤重複著皇後說過的話,幾乎一字不漏。
皇上張張嘴,隨著她猛地睜大眼睛,眼尾的細紋都在微微的顫,她好像知道嵇書憫要說什麼了。
她想阻止,可話卡在喉嚨裡不知如何道出。
聽到嵇書勤朗朗明靜的聲音,清晰地問道“安家有錯,可母後卻要兒臣不作為,不管束,要兵部尚書一家求問無門,在朝堂上,在兒臣麵前,無處申訴無法討公道,這與當年發生於母後身上的事情,有何不同?”
皇後想問,今日之事怎麼能與自己腹背受敵舉步維艱相比?但她說不出口,胸口激烈起伏著,看著嵇書勤,宛如不認識了一般。
“勤兒……”
“母後,您告訴我,有何不同!”嵇書勤剛還算心平氣和,可隨著說出的話,他胸腔喉管中也積蓄起無法咽下的隱隱怒意與憋悶。
“兒臣聽您的教誨,按您說的來做,您為何還是不滿意呢?”嵇書勤語氣發硬地問道“您到底要兒臣如何,您才會滿意,還是您永遠也不會滿意?”
“勤兒,母後並不是……”皇後被嵇書勤的話刺了下,她喃喃道,也不知自己究竟要如何是好,她從未考慮過,嵇書勤要如何才能做個不出錯的君主,不出錯意味著他都要做什麼……
嵇書勤用皇後曾經的話,將她如今的作為堵回去。
心中卻並未暢快之感,若說什麼感覺,不過是有些淡淡的無奈與厭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