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您是見還是不見啊?”秉筆太監小聲問道。
嵇書勤想說,讓她回去吧,彆再等了,但想想自己早就交代過,現在還能報到自己麵前,自然是沒那麼好打發的。
“嗯,讓她進來吧。”
今兒天霧蒙蒙的,壓的人幾分憋氣,卻沒有落雨的意思,馬嬤嬤穿著一身隨太後修行的灰撲撲的長衣,麵無表情地跪在她那兒。
她垂著頭誰也不看,風吹動她的頭發,她也一動不動,仿佛鐵了心,今兒見不到嵇書勤,就活生生把自己跪死在這兒。
“喲!您可快起來吧,皇上答應見您了!”
剛在嵇書勤麵前卑躬屈膝的大太監,在馬嬤嬤麵前時,說話仰著下巴,顯現出幾分刻薄相來。
“皇上想見誰不想見誰,那還不是皇上自個兒高興?您這可真是……小心惹了皇上的厭棄,更吃不了兜著走!”
這宮中的奴才是各為其主,隻有自己的主子好了,下麵的奴才才能跟著好。
他伺候在新皇身邊,因著不是自幼跟在新皇身邊,沒有那份多年的情分,所以伺候起來就更加的小心翼翼,生怕丟了這份好差事!
如今宮中上下,誰不知道皇上和太後娘娘離心了,本來看皇上的樣子,伺候的人都不敢在他麵前提起和太後相關的事情。
現在可倒好,太後宮中的奴才在皇上這兒弄出這麼大的動靜,這位馬嬤嬤,聽聞是伺候過幼時的新帝的。
大太監也不知道她究竟與新帝有幾分情分,不敢貿然的直接將人抬出去,隻得硬著頭皮去請示皇上。
這不是純純地給他添堵嗎?
皇上早說過不見和太後相關的人,若是皇上心中有這位嬤嬤,見了後說不準得覺得自個兒辦事不力,連個老嬤嬤都打發不出去。
若是皇上心裡麵沒她,隻覺得厭煩,那前去詢問的自個兒肯定也得吃瓜落。
由此一看,完全是沒半點好處,全都是禍,他對馬嬤嬤自然是沒有半點好聲好氣兒。
馬嬤嬤卻目不斜視,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神色莊重嚴肅地,走進了新帝的寢宮……
嵇書勤已經換了常服,負手立在桌子後,桌子上還攤著些沒處理完的折子。
“老奴見過皇上!”
馬嬤嬤站定,跪下給嵇書勤行了大禮。
嵇書勤微蹙著眉,朝前走了兩步,彎下身想虛扶她,可馬嬤嬤卻先一步,結結實實地給嵇書勤叩了首。
“起身吧。“嵇書勤隻得輕聲道。
“嬤嬤今日來所為何事,朕心中清楚。”嵇書勤直接開口,在她之前說到道。
馬嬤嬤斂著麵龐,頓了一下“即便如此,老奴還是想與皇上……說幾句話。”
嵇書勤瞧著她一如既往的嚴肅模樣,歎了口氣,到底沒再直截了當打斷她。
“皇上……娘娘現在,還是無法起身。”提起皇後,馬嬤嬤說的很快,怕嵇書勤聽到便打斷。
“太醫每日去瞧了嗎?”
嵇書勤卻並沒有表現出不耐煩或是生氣的模樣,依然溫和耐心地詢問道。
“每日早晚都來為娘娘診治。”馬嬤嬤神情放鬆了些。
“那就好,勞煩嬤嬤守著母後了。”嵇書勤語氣平和。
“皇上折煞老奴了,這是老奴該為娘娘做的!”
馬嬤嬤張張口,她想說的不僅如此,可嵇書勤的態度,卻讓人更加無法開口,不知該怎麼說出在心裡盤算好的話語。
“皇上,老奴鬥膽……娘娘如今這樣,是在聽聞皇上命她去寺中祈福後,才……糟的這罪,娘娘年歲不小了,往複地折騰,也不利於娘娘安生修養。”
“母後不必去山寺祈福,朕已讓人將國寺院落修繕,吃穿用度絕不會令母後有半點虧欠,宮中擅長診此病的太醫,朕也命他隨母後前往。”
嵇書勤目光淡淡,停了下繼續說道“母後便不需要往複了,安心修養便是。”
馬嬤嬤今兒頭一回失了禮儀分寸,難以置信地看向了嵇書勤,她聽得出嵇書勤話裡的意思太後往後,此生都不必回宮了。
這……馬嬤嬤料想的最壞的地步,也不止於此啊!
嵇書勤眼眸中平和得如同沒有半點波瀾的死水“母後若是有何需求,在離宮前,也可……同朕提出來。”
這話的意思更耐人深思了,皇上以後是不準備再在太後身上花費一點心思了嗎?
還是說……等太後從宮中挪出去後,便再也沒有太後了!馬嬤嬤隻覺得掌心開始出了汗。
她陪著皇後這麼多年,什麼沒經曆過,什麼沒見過,可現在,向來溫柔和仁善的新皇,曾經在她身邊長大的大皇子殿下,卻令她有如此威懾之感,令她隻得低下頭去。
“嬤嬤今日回去,便可將朕的話,告知母後,朕近日公事繁忙,就不親自過去了。”
嵇書勤頷首,不願再多談,示意她可以離去了。
“皇上!太後娘娘如今……您就算留她在宮中又如何!娘娘的身子骨怕是已經沒法再……”馬嬤嬤忽然悲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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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您怎會不知曉,娘娘對這宮中的念想,她半輩子了,都在等著盼著,怨著,您行行好,開開恩……讓娘娘好過些吧!”
馬嬤嬤言辭頗為隱晦,但其中的情意甚篤。
嵇書勤怎能聽不明白她的意思。
正是因為知曉,嵇書勤才明白,如何做,才算得上對太後的禁錮,對她的懲戒。
她覺得自己唾手可得的東西,她做了種種事端,處心積慮籌謀多年的東西,永遠無法得到,此一生都沒法有順遂暢快之事……
對太後這樣偏執無度的人,便如她的前半生一般,無法有片刻安神之感,永遠都仿若被火炙烤著,被熱油滾燒著,不知這樣,是活著更好,還是死了才更為平靜。
她隻要還活著一日,便是煎熬一日。
“娘娘她對您,是真心實意的啊!皇上,您若是不願娘娘……您隻要……”馬嬤嬤懇求地看著嵇書勤。
“母後做了什麼,嬤嬤你應該清楚。”嵇書勤打斷她,定定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