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裡鬨得厲害,蕭子窈便睡得很晚。
夜半三更時,府中兀的響起一聲幽幽的長鑼,搖搖晃晃的飄得很遠很遠。
蕭子窈隻當那是迎新的鑼鼓鞭炮,也不怎麼留神,隻草草的梳洗了一番,便由沈要伺候著歇下了。
誰知,翻過這除夕夜,日頭方亮,她便去主樓拜年請安,卻左右不見蕭從月的棺材了。
蕭從月一死,這些時日,蕭大帥便老了一大圈。
他已不大愛露麵了,大夫人未歸,家中事務便由三夫人代理,軍中政要也分給蕭子山去辦。
蕭子窈正想著去見他一見,卻被三夫人攔了下來。
“子窈,你可是要去請安的?”
三夫人攏著披肩靠過來,剃得很細的柳葉眉擰成一線,“大帥不大舒坦,待會兒才下樓來,你有什麼事先跟我說。”
蕭子窈端著規矩,隻先道了一句萬事如意,方才問道“那我就有話直說了——三姨,我二姐呢?”
三夫人一驚,忙不迭的捂住嘴歎道“子窈!這大年初一的,怎能提起那些不吉利的事情!這可是很忌諱的!”
蕭子窈不悅道“蕭從月非但是我二姐、更是帥府的二小姐!她難道還會對蕭家不利不成?三姨再怕,也不該說這樣傷人的話!”
三夫人最恨蕭子窈這一張夾槍帶棒的嘴,便沒什麼好氣的應道“她再是,也不過是生前是!她的棺材昨夜就從偏門抬出府去了!”
蕭子窈聽罷,麵色一黑,一下子便發了怒。
“我二姐到底是得罪了哪一位,如何死了也要受人輕賤!她向來與人為善,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她叱道,“府中不準供花圈給她也就罷了,可棺材竟然也是薄皮的!白事本就不分嫡庶,我二姐又是枉死,怎的不走大門,非要半夜裡偷偷的走偏門!”
三夫人不耐的拂袖道“怎的又問起我來了!生死大事,豈是我一個姨太太說得算的!你要是非要問,就去問你那一個娘胎裡鑽出來的四哥便是!”
蕭子窈心下一緊,頓時失了氣力,隻丟了魂似的向後一退,險險的便要跌下去。
隻幸,沈要一把從後擁住了她。
蕭子窈不可置信的低喃著。
“怎麼會是四哥?怎麼會是四哥?”
沈要沉聲歎道“六小姐……節哀順變。”
他扶著蕭子窈坐下來,又見茶幾上擺著一碟小蜜橘,便要剝來哄她吃下。
沈要剝好了橘子,又送到她的嘴邊,那圓鼓鼓的橘子肉貼著她的唇,她卻不肯吃。
“六小姐,好不好,就吃一口?”
蕭子窈哀哀的抬眉看他,眸子裡藏了些霧氣。
沈要的心軟了軟,便很輕很輕的勸道“六小姐,算我求您的,吃一口吧。”
蕭子窈於是輕輕的張開了嘴。
“隻有下人、罪人死了,才裹一張破草席,從偏門丟出去,鵑兒與餘閔就是如此。可她是我二姐……四哥怎麼能……”
“我怎麼不能。”
蕭子窈聞聲望去,卻見蕭子山負手而來,麵目沉沉。
“明日初二一到,各路軍商政貴紛紛上門拜禮,難道要將棺材橫在這裡供人觀賞不成?”
蕭子山冷然道,“二姐死於算計,此事本就不能聲張。倘若白日裡走正門出去,豈不是要鬨得天下皆知。”
“你瞞得了一時,難道還能瞞得了一世?”
蕭子窈質問道,“眼下不見也就罷了,要是等過完了新年,旁人問起來,你要怎麼交代?”
蕭子山自顧自的說道“二姐死於難產,母子俱亡……餘閔愛妻心切,相隨而去,飲彈自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