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的乾清宮暖閣內,宮娥內侍均是跪倒在地,窸窸窣窣的啜泣聲不絕於耳,令人心生悲戚之感。
但若是有人近前觀瞧,便會發現這群宮娥內侍大多都是惺惺作態,惶恐大過哀傷,臉頰上沒有半點淚痕,並且不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寢殿深處,禦極尚不足一月的泰昌皇帝朱常洛麵色安詳的躺在禦塌之上,雙手呈交叉狀放於胸間,宛若在睡夢中一般。
不遠處,魂不守舍的李選侍癱坐在蘇州方磚之上,精致的妝容早已淩亂,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之色。
在其身後,還有十餘名身材窈窕的宮妃在低頭流淚,但卻不知是為撒手人寰的泰昌皇帝感到難過,還是為日後的處境而絕望。
與泰昌皇帝朝夕相處數十年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安此時也像被人抽去全部力氣一般,癱坐在泰昌皇帝的禦塌旁,哆哆嗦嗦的小聲哭訴著,好似在追憶往昔。
此時乾清宮正殿內最為鎮定的,當屬目送禦醫離開,默默立於角落處的老太監魏朝。
一陣微風吹過,乾清宮暖閣的燭火隨風搖曳,將其本就陰沉的麵色映襯的愈發隱晦不定,眼神很是凶狠。
天子駕崩了,且是服用了"紅丸"之後暴斃的。
要知道,泰昌皇帝是經過他的"引薦",方才知曉鴻臚寺丞李可灼有仙丹獻上。
雖然此事做得隱秘,但匆忙之下難免留下些許蛛絲馬跡,事後經不起推敲和細查。
一旦皇太子順利繼位,徹查泰昌皇帝死因,不管鴻臚寺丞李可灼會落得何等下場,至少他這位"引薦者"是必死無疑。
畢竟他們這些太監可是"天子家奴",天子一言便可決其生死。
絕不能讓太子順利繼位,至少不能令其掌握權力!
想到這裡,魏朝臉上便是露出了些許狠色,在周遭宮娥內侍驚恐的眼神中,大步行至李選侍身旁,壓低了聲音輕呼道:"娘娘"
聞聲,失魂落魄許久的李選侍終是緩緩抬起了頭,略有些不滿的斥責道:"何事?"皇帝驟然駕崩,著實出乎她的預料,也讓她完全失去了方寸,腦海中一片空白。
在泰昌皇帝病重之後,她不止一次向太醫院,過問泰昌皇帝病情,但每一次得到的答複都是:"陛下龍體欠佳,安心休養便可痊愈"。
正因如此,她才近乎於"沒心沒肺"的忙著和鄭貴妃緩和關係,並纏著躺在床榻上的泰昌皇帝將其晉為皇後。
瞧了瞧不遠處毫無反應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安之後,魏朝方才硬著頭皮提醒道:"娘娘,陛下龍馭賓天,這宮中人心惶惶,您得臨危不亂,主持大局呐。"
一語點醒夢中人。
聽得此話,李選侍終是反應了過來,同樣是頗為忌憚的瞧了瞧不遠處的王安之後,便是躡手躡腳的起身,拖著有些淩亂的宮裙,在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安憤怒眼神中,行至角落另一側的偏殿內。
輕咳一聲,屏退了殿內的宮娥內侍之後,李選侍方才壓低了聲音,迫不及待的詢問道:"我該怎麼做?"
財帛動人心,權勢迷人眼。
雖然前後滿打滿算也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但在後宮中揮斥方遒,予取予求的感覺著實讓她上癮。
若有可能,她實在不願意放棄這等令人神魂顛倒的感覺。
"娘娘陪伴陛下多年,對太子有養育之恩,自當晉為太後"迎著李選侍錯愕的眼神,老太監魏朝一字一句的說道。
嘶。
聞聲,臉頰上仍掛著淚痕的李選侍便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她不過區區選侍,連皇後都不是,這就要當太後了?
朱由校如何同意?外朝的大臣們又豈會同意?
興許是怕李選侍意識不到事情的嚴重性,老太監魏朝隨即又補充道:"娘娘莫不是忘了,您與皇長子的生母素來不睦,甚至還"
後麵的話,魏朝沒有說完,他相信眼前這個精明的女人一定能夠聽懂自己的言外之意。
果不其然,李選侍頓時麵色大變,呼吸也是為之急促起來,臉上殘留的些許悲戚之色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濃濃的忌憚。
她與朱由校的生母王氏何止是不睦?簡直是水火不容,她沒少仗著泰昌皇帝的寵愛,欺淩王氏。
甚至就在去年,她借著一件微末小事,指使宮娥內侍,將王氏活活毆打致死。
雖說泰昌皇帝事後知曉此事之後,將動手的宮娥內侍儘數賜死,並且對外宣稱王氏是染了惡疾,暴斃而死,但難保朱由校沒有聽到些許流言蜚語。
若是任由朱由校繼位,自己莫說繼續在宮中"揮斥方遒",怕是性命都難保呐。
想到這裡,李選侍心中便是一震,窈窕的身軀也是隨之顫抖起來,哆哆嗦嗦的朝著魏朝問道:"魏伴伴,我該如何?!"
見李選侍終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魏朝心中不免得意萬分,但臉上卻是不露異色,故作神秘的叮囑道:"主少國疑!"
不待李選侍多想,魏朝隨即又急切的補充道:"當務之急,娘娘是應當即刻將太子召至乾清宮,為陛下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