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於同一時間,位於紫禁城內廷的乾清宮暖閣內也是燈火通明,角落處熊熊燃燒的火盆不僅驅散了令人心悸的黑夜,更為氣氛如冰雪般冷凝的暖閣內,增添了些許暖意。
"回稟陛下,今日京營觀武過後,在場勳貴雖是各自回家,但撫寧侯朱國弼,恭順侯吳汝胤以及臨淮侯李弘濟三人卻是在入夜之後,相聚於成國公府"
暖閣內,年過六旬的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麵容嚴肅,低聲朝著案牘後的天子彙報著京師勳貴動向。
他本就在錦衣衛掌權二十餘年,麾下門生故舊無數,前些時日在天子的支持下,稍加整飭,便令錦衣衛的狀況大為改觀。
如今京師錦衣衛雖不敢說像前些年的萬曆朝鮮戰場一般,能夠深入敵後為朝廷刺探軍情,但私下盯梢京師勳貴,掌握其動向卻是不難。
"亂臣賊子!"
錦衣衛指揮使話音剛落,護持朱由校多年,如今奉命掌管禦馬監的魏忠賢便是憤憤不平的咒罵道。
天子今日在觀武台上已是將"誠意"釋放的淋漓儘致,隻要這些勳貴主動清退府中占役,便對其此前的行徑既往不咎。
但即便如此,這些勳貴居然還敢私下串聯,這是打算沆瀣一氣,違抗天子意誌嗎?
想到這裡,禦馬監提督太監的眼神便是一冷,胸口也是隨之微微起伏。
今日朱由校於京營觀武的時候,他與司禮監掌印一同隨侍在側,故此將校場中士卒的一舉一動儘收眼底。
他清楚記得,立於校場前列的士卒們陣型原本還算森嚴,並無太多交頭接耳的現象,但就在天子上前仔細觀瞧的時候,卻是突然爆發了衝天的喊殺聲,令不少初此見識此等陣仗的內侍都是癱坐在地。
仗著近些時日一直整飭"騰驤四衛"的緣故,他並沒有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露出太多醜態,但心中也被嚇了一跳。
並且在經過最初的錯愕過後,他便是意識到這衝天的喊殺聲分明是由勳貴們搞出的小把戲,其目的也無非是為了給予天子一個"下馬威"。
並且除了站在校場前列,明顯是得了勳貴或將校授意的士卒外,位置稍微靠後的士卒要麼瘦骨嶙峋,要麼衣衫襤褸,一瞧便是被臨時招募而來的"流民百姓",用於濫竽充數。
"嗬,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
"那些勳貴靠著京營,每年能夠從中貪墨的軍餉何止數十萬兩,自是不甘心就此放棄"
對於撫寧侯等人的反應,朱由校心中早有預料,臉上也沒有太多驚怒之色,反倒是主動寬慰起身旁的心腹伴當。
"陛下,"見案牘後的年輕天子好似並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老成持重的錦衣衛指揮使稍有猶豫,旋即便是眼神堅毅的拱手道:"敢叫陛下知曉,撫寧侯府於京營占役最甚,五軍營不少校尉武臣都與其沾親帶故,實不可輕視"
"此外恭順侯吳汝胤因出身蒙古的緣故,包括神樞營在內的諸多蒙古士卒們,除卻滿將軍等兩三人之外,平日裡皆是對恭順侯吳汝胤唯命是從"
一語作罷,剛剛氣氛還算融洽的乾清宮暖閣瞬間鴉雀無聲,司禮監掌印及禦馬監提督兩位宮中大襠目瞪口呆,而卸去甲胄,身著常服的年輕天子也是眉頭緊鎖,呼吸急促。
土木堡之戰過後,京中勳貴雖是無法像之前那般呼風喚雨,賴以存身立命的軍權也被移交兵部,但仗著祖上餘蔭以及各式各樣的小手段,於朝野間存在感頗低的勳貴們實則仍對京營擁有不俗的影響力。
他們或許無法光明正大的"調兵",但私底下搞些小動作卻是不難。
"駱卿家的意思是,這些勳貴會因為不舍軍中利益,故而犯上作亂?"幾個呼吸過後,年輕天子終是逐漸恢複了神誌,轉而不敢置信的追問道。
在他看來,自己整飭京營所麵臨的阻力,無外乎就來自兩個方向,要麼是軍中校尉搪塞,不肯認真整飭京營;要麼是朝中文官左言他顧,仍以軍餉欠缺為借口,為其整飭京營施加阻力。
朱由校覺得,在這個過程中,京中勳貴縱然心中不滿,至多也就是針對於這兩種情況"上躥下跳"。
但對於這兩種情況,他已然準備好了相應的對策,自信可以保證整飭京營順利進行。
但眼下聽了錦衣衛指揮使的"勸諫"過後,朱由校方才意識到,京中勳貴手中竟然還握有如此之多的"能量"。
"回陛下,犯上作亂他們自是不敢"迎著案牘後天子急切的眼神,錦衣衛指揮使先是斬釘截鐵的搖了搖頭,隨後便有些遲疑的拱手道:"但京營積弊多年,除卻淪為各家勳貴府上的家丁之外,還有數千無法自力更生的老弱病殘。"
"這些老弱病殘待在軍中雖是一年到頭也沒有多少軍餉,但起碼能填飽肚子,不至於忍凍挨餓。"
"天子整飭京營,這些老弱病殘心中定然惴惴不安,倘若再有心懷不軌之人暗中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