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兒臣真的是冤枉的"
"兒臣是太祖高皇帝子孫,豈會做出此等駭人聽聞之事"
燈光昏暗的長春宮中,麵色慘白的代世子朱鼎渭歇斯底裡的咆哮著,但其臉上的不安和驚慌卻是愈發濃鬱。
"敢問魏公公,可有證據?"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身披長袍的老代王朱鼐鈞不置可否的朝著眼前不卑不亢的老太監問道,同時有些厭惡的推開了癱軟在自己腳下的長子。
聽聞此話,老太監便是理所當然的點頭道:"證據自然是有的,不然奴婢焉敢打擾代王殿下的清夢"
以他在宮中僅次於司禮監掌印太監的地位,尋常瑣事可不值得他親自出麵。
身後有天子撐腰的魏忠賢並不打算繼續與失魂落魄的代世子朱鼎渭做些無謂的口舌之爭,索性直接了當的說道:"奴婢也不瞞王爺,就在咱們說話的當口,朝廷的鐵騎已然抵達張家口城外。"
"估摸著這個時候,城中的晉商們都歸案了"
言罷,老太監魏忠賢便是皮笑肉不笑的盯著眼前瞧上去垂垂老矣,實則精神抖擻的代王朱鼐鈞,全然沒有理會麵色大變的代世子朱鼎渭。
近些時日,依著東廠及錦衣衛的調查,自幼襲爵的代王朱鼐鈞雖是因身體原因及老年喪子等多重打擊之下,導致心灰意冷,於前幾年將府中大權拱手讓給了自己的長子朱鼎渭。
但大同旅蒙商人及張家口堡晉商通敵賣國的這條"產業鏈"可不是短短幾年內便能夠形成的。
或許以成國公朱純臣為首的京師勳貴借著職務之便,由旅蒙商人牽線搭橋,將京營士卒所用軍械物資以次充好,暗中售賣至遼東建奴是近些年方才出現的情況。
但若是說眼前的代王朱鼐鈞對大同城中旅蒙商人借著"互市"的由頭,與塞外蒙古部落暗中貿易之事一無所知的話,便有些自欺欺人了。
"父王,兒臣真的是冤枉呐,兒臣與張家口堡的那些晉商互不相識,兒臣冤枉呐"就在長春宮的氣氛趨於冰冷的時候,代世子朱鼎渭如殺豬般的哭嚎聲再度響起,令得殿中眾人均是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事情發展到如此境地,就算是宣大總督崔景榮及大同總兵楊肇基這兩位"局外人",也能夠敏銳的感受到,眼前這醜態百出的代世子朱鼎渭十有八九與"通敵案"脫不開關係。
但隱隱約約間,彼此對峙的禦馬監提督太監魏忠賢及沉默不語的代王朱鼐鈞,又是怎麼回事?
"子不教,父之過"
"本王無能,膝下竟是出了如此狗膽包天的逆子,實在是愧對天子"
不知過了多久,在代世子朱鼎渭歇斯底裡的哭嚎聲中,遲遲不發一語的老代王朱鼐鈞終是有了反應,其渾濁的眸子驟然湧現了些許光亮,死死盯著眼前若有所思的老太監,表情很是耐人尋味。
話音剛落,代表天子而來的老太監魏忠賢像是接收到某種信號一般,不置可否的拱手道:"王爺言重了"
"但法不容情,通敵賣國乃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天子雖不忍苛責宗室,卻也隻能按律行事"
呼。
話音未落,忽然有一陣凜風順著半開的窗柩,吹進了長春宮中,使得角落處擺放的火盆以及桌案上的燭火均是為之搖晃,代王朱鼐鈞的臉色也是隨之陰晴不定。
事實上,早在朱鼐鈞於睡夢中醒來,被貼身太監告知宣大總督崔景榮及大同總兵楊肇基攜手深夜進府的時候,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朱鼐鈞便隱隱有了些許預感。
這兩年他雖是"修身養性",對於府中大小事務不聞不問,甚至將象征著代王權利的"長春宮"都讓給了自己長子居住,但並未如外人所想的"自顧不暇"。
事實上,作為自幼襲爵的老代王朱鼐鈞,其手段遠非常人能夠想象,朱鼐鈞仍以屬於自己的方式,暗中控製著代王府。
在這個過程中,他自是發現了自己長子朱鼎渭利欲熏心之下,竟在城中旅蒙商人的一步步引導下,將代王府諸多見不得光的生意"發揚光大",直接做到了遼東。
但因為各種各樣的考慮,代王朱鼐鈞始終未曾出麵加以乾涉,隻是默默注視著自己長子的一舉一動。
這位年過七旬的宗室藩王,或許早就料到了事情終究會有敗露的一天
"魏公公,本王自知法不容情,但犬子終究身份不凡,是不是可勞煩天子通融一番"像是察覺不到殿中愈發詭譎的情緒,老代王朱鼐鈞略有些遲疑的說道。
聽得此話,本是癱軟在地,像是已然接受"現實"的代世子朱鼎渭猛然來了精神,滿臉興奮的盯著朱鼐鈞。
虎毒尚且不食子。
自己雖然自幼與父王關係生疏,甚至還在掌權之後"軟禁"了自己的父王,但在生死存亡之下,自己的父王還是願意伸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