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先生的大名,朕可是久仰了"
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不斷翻湧的內心,身著長袍的朱由校略有些激動的朝著眼前精瘦乾練的畢懋康點頭道。
聽得此話,一身工匠打扮的畢懋康趕忙躬身行禮:"臣惶恐"但神色間卻隱隱有些不太自然。
他是萬曆二十六年的進士,與現任遼東經略熊廷弼,廣寧巡撫薛國用等人同科,但仕途經曆卻不可同日而語。
因為看不慣朝中的"烏煙瘴氣"兼之不喜阿諛奉承,他雖是政績卓越,卻始終不得重用。
心灰意冷之下,他便將精力逐漸傾斜於鑽研"火器",為此曾引來不少禦史言官的非議。
畢竟在絕大多數人看來,他的這種行為著實有些"離經叛道",壓根不符合為官之道。
正因如此,他方才與酷愛西學,甚至公然"皈依"天主教的徐光啟相交莫逆。
"畢先生,對我大明現有之火器,有何見解?"欣喜若狂的朱由校並沒有察覺到畢懋康眼眸中轉身即逝的落寞,而是興衝衝的追問道。
術業有專攻。
眼前這其貌不揚的"工匠"在原本曆史上,麵臨著"眾叛親離",諸多不利的因素下,尚且能夠克服困難,完成改進"燧發槍"的壯舉。
這一世,有了他的支持,畢懋康的成就,必然能夠達到一個全新的高度。
"回稟陛下,"聽聞天子提及正事,心中思緒萬千的畢懋康便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稍作思考之後,便在朱由校期待的眼神中正色道:"如今我大明匠人製度腐朽,工匠積極性有限,兼之朝野貪腐成風,軍器質量參差不齊,故而我大明將士並不熱衷火器火銃,反倒是有些避之不及"
畢懋康曾任廣西按察使,陝西巡按,山東巡鹽禦史等職,對於當地邊軍的情況多有了解,甚至還曾不止一次的親眼瞧見過軍中火銃火炮炸膛的情況。
起初的時候,他也曾懷疑這些火炮質量如此參差不齊,是工匠們出了問題,畢竟大明工匠也秉持著"父死子繼"的製度。
代代傳承之下,或許冶煉中的些許步驟出現了差錯,也在情理之中。
但當畢懋康親自將精力投注於鑽研火器的時候,卻是有些意外的發現,大明的工匠們或許技藝還停留在百餘年前的水平,始終未有進步,但還不至於所營造出來的火器達到令軍中士卒避之不及的程度。
真正的問題,來自於火炮的"源頭",原因與市井中近些年膾炙人口的那句調侃:"明軍不滿餉,滿餉不可敵"大致相同。
在各級官員的層層剝削下,真正被用於研製火炮的銀兩少之又少,而工匠們製造的火炮數量又有明確數額。
故此,為了完成上官交代的任務,這些毫無積極性可言的工匠們便選擇了粗製濫造,不斷削減成本,導致軍中火器的質量越來越低。
據畢懋康所了解,駐紮在陝西等地的邊軍們,寧肯使用幾十年前生產的"老古董",也不肯使用朝廷近些年"研製"的火炮。
但火器火炮終究不似可以隨身攜帶的兵刃甲胄,光是平日裡的"保養"便需要額外花費一筆銀兩,兼之受限於下雨陰天等惡劣天氣,火器火炮使用的條件頗為苛刻。
因此,如今大明軍中火器火銃的普及率甚至還不如國朝初年。
對於眼前畢懋康直言不諱的揭露了朝廷的"腐朽",朱由校的眼中非但沒有半點不滿,反倒是充滿了欣慰。
這才是如今大明真正需要的"能臣乾吏"。
"愛卿真知灼見。"迎著畢懋康及徐光啟等人略有些不安的注視,朱由校心事重重的感慨道。
這王恭廠雖然擺脫了"軍器局",由工部直接統率,但仍與兵部有著錯綜複雜的關係。
那些毫無底線的官員們,都能夠做出"以次充好",將曆年淘汰的甲胄兵刃充入庫房的荒唐事,克扣研製火炮的銀兩並不讓人意外。
"這王恭廠的總管太監呐?"過了片刻,年輕天子像是想起什麼似得,朝著身旁臉色鐵青的司禮監掌印低聲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