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三刻。
高高升起的日頭已是驅散了籠罩在敘州城上方的薄霧,但卻無法驅散知府洪承疇心中的寒冷。
本以為靠著城頭地形狹窄的優勢,破釜沉舟的官兵們至少能夠堅持到太陽落山,再苟延殘喘一日。
但他終究是高估了城中青壯們的本事,亦或者低估了永寧叛軍拿下敘州府的決心。
隨著巨石滾木等物資消耗殆儘,城外按兵不動多時的狼兵們沒有半點遲疑,便是手舉著盾牌,盯著從天而降的金汁,悍不畏死的發起了衝鋒。
前後不過盞茶的功夫,這些如狼似虎的夷人士卒們便撕破了城頭官兵的防線,將戰火蔓延至狹窄的城頭。
百般無奈之下,他隻能提前命令碩果僅存的數百名長槍手上前迎戰,希望能夠擊退永寧狼兵的攻勢。
隻可惜雙拳難敵四手,在官兵們浴血奮戰之下,不算寬敞的敘州城頭已是血流成河,時不時便有官兵倒在血泊之中,至於前不久還眾誌成城的青壯們早已逃之夭夭,不見了蹤影。
"陛下,"一聲苦笑過後,渾身上下被鮮血浸透的洪承疇便扭頭看向紫禁城所在的方向,臉上露出了些許感慨。
事實上,當得知自己身陷重圍,退無可退之後,他內心也曾為之動搖,乃至於萌生過"投降"的念頭。
可當他親眼瞧見幾個月前還是背朝黃土的莊稼漢們,為了保家衛國,前仆後繼的戰死之後,終是戰勝了心底的恐懼。
罷罷罷!
作為敘州知府,他守土有責,待到城池淪陷之後,便讓他以身殉國,也不算辜負了天子對他的知遇之恩。
懷揣著必死的念頭,身材高大的洪承疇重新握緊了手中長槍,與苦苦支撐的將士們站在一起,試圖將不斷攀登至城牆上的狼兵們趕下去。
但在揮舞長槍的過程中,洪承疇的餘光卻是敏銳注意到,幾匹快馬猛然闖進了夷人森嚴的軍陣中,似是發生了某種變故一般。
咕嚕。
近乎於下意識的,洪承疇便是吞咽了一口唾沫,旋即鬼使神差的喊出了一句令城頭將士們精神為之抖擻的一句話:"兒郎們,再堅持片刻!"
"朝廷的援軍到了!"
敘州城外,在身旁心腹親兵的阻攔下,太子奢寅終是沒有以身犯險,自己領兵攻城。
嗅著空氣中愈發濃鬱的惡臭味及血腥味,奢寅臉上的笑容也不由得漸漸隱去,但其瞳孔中仍是充斥著濃濃的瘋狂。
時隔半月之久,這座扼守四川,雲南,貴州三省的交通樞紐終是要落入他們大梁的囊中了。
他仿佛已然預見到,待到消息傳開之後,貴州和雲南等地的土司們望風而動,烽火狼煙遍布大明西南諸省的那一幕。
"爾等覺得,我大軍當休整幾日為宜?"心情大好之下,奢寅已然開始在心中醞釀下一步的計劃。
這敘州府作為川南的交通要塞,不僅與集結了四川精銳核心的成都府接壤,還西接馬湖府,嘉定州等地。
以川中衛所名存實亡,人浮於事的情況來推敲,這些府縣同樣難以阻礙他們大梁的兵鋒。
他就不相信,這些地方的知府們也像洪承疇那般悍不畏死。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他們大梁強攻敘州府多日,除卻最為精銳的老卒之外,其餘士卒們損傷慘重,他必須要儘快擴充兵源,以免影響到自己在族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