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貴州水西老寨。
凜冽的寒風中,本應人頭攢動的老寨內冷冷清清,家家門窗緊閉,空氣中湧動著尚未完全消散的血腥味。
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曾在夷人心目中以富庶而聞名的水西宣慰司,已然徹底變成了模樣。
位於老寨深處的"宣慰司"衙門附近,十數名身材魁梧的狼兵正在來回梭巡,手中的刀兵早已出鞘,但眼神卻是頗為驚惶。
自"梁王"奢崇明於敘州城外敗亡之後,自家大長老便是有些喜怒無常,時常因為些莫須有的小事便大發雷霆,引得他們這些心腹狼兵都是戰戰兢兢,生怕觸怒其黴頭。
大步邁入宣慰司官廳,此時角落處正擺放有幾個火盆,劈裡啪啦的燃燒聲使得空氣中平添了些許急促感。
放眼望去,水西大長老安邦彥正麵沉似水的坐於上首,其長子安武功立於其身旁,左右兩側還分彆坐著十數名夷人長老,想來皆是安邦彥的心腹死忠。
"阿爸,這朝廷到底是什麼意思?!"
"赦免安位也就罷了,居然還提前賜予了宣慰使印信?"言罷,這安武功便是一臉不忿的看向自己的父親,胸口起伏不止。
昔日他們父子為了落人口實,並沒有擅作主張,將水西宣慰使安位"滅口",而是將其看管起來,打算日後交由官府處置。
畢竟那安位可是奢杜輝的親自,"梁王"奢崇明的親外甥,以明廷斬草除根的性子,豈會允許安位繼續存活於世?
一旦安位被朝廷問罪,他們父子便可名正言順的承襲水西大權,徹底杜絕後患,勉強也算是有所斬獲。
可就在昨日,貴陽城中的巡撫衙門卻是突然來了人,傳達了京師小皇帝的聖旨,不僅赦免了安位的"罪行",甚至還當眾賜予其宣慰使印信堪合,引得安位那個小崽子痛哭流涕,朝著紫禁城所在的方向叩首不止。
"哼,"安邦彥眼神冰冷,不屑的冷哼一聲,於官廳內諸多心腹欲言又止的注視下揚聲道:"官府學聰明了。"
"這是打算讓我水西內訌了。"
安位雖然年幼,但卻是毫無爭議的水西宣慰使,族中擁護他的死忠不在少數。
自己之所以能夠攝取權利,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與其母奢杜輝達成了"同盟"。
現如今,官府的這般態度,是擺明了打算扶持安位那個小崽子了。
"什麼?!"安武功聞言便是拍案而起,凶神惡煞的呼喝道:"兒子這就去宰了安位。"說罷,便大步朝著外間而去,似是打算真的動手。
砰!
精美的茶盞頓時化作一地碎片,安邦彥怒不可遏的咆哮聲猶如驚雷一般,在官廳中炸響:"昏聵!"
"你想死,彆連累我等!"
他以前怎麼沒覺得,自己的長子竟是如此愚蠢,那安位若是如此好殺,豈會"苟延殘喘"至今?
"阿爸?"聞聲,安武功急促的腳步便是一滯,旋即不解的看向身後。
呼。
長舒了一口氣,沒有理會一頭霧水的長子,老謀深算的安邦彥轉而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扭頭看向貴陽府城所在的方向。
依著他得到的消息,紫禁城中的小皇帝已是正式下旨,將留守石柱宣慰司的秦民屏升為貴州總兵,親自駐紮貴陽。
他內心幾乎有十足的把握,一旦"水西宣慰使"安位遇難,平日裡從不插手他們土司內部事務的官府必會"翻臉",親自插手過問。
至於傳承了千餘年的水西安氏是否會因為此事,像擁兵自重的奢崇明一般,與官府撕破臉皮?
嗬,這水西安氏眼下還不是他們父子的"一言堂"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