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關在最中間,四周都是鐵籠子,關著各種凶猛的動物,整個空間都充盈著腐肉和難聞到令人作嘔的氣味,溫度也比外麵更低,像是關在冰窖上方,冷氣從地下一點點滲了上來,包裹著他,卻也令他頭腦清醒。
他不急,反正遲早都會被接見的。
胥華劍落入他們手中,他也一點不擔心。
他不急,但有人急,很快便有人將他帶了出去,倒是沒有綁著他了,大搖大擺的進了富麗堂皇,光彩照人的大殿,他那所謂的父親和娘親,坐在大殿上威嚴莊重的寶座裡,女的雍容華貴大氣婉約,歲月從不敗美人,多少年了,竟還是從前的模樣,美得不可方物,男的嘛,就有幾分潦草了,胡絡布滿了下巴,右邊臉頰上落下了一道長長的還是粉嫩的疤痕,看著就猙獰可怖。
他一步步上前,目光落在百裡無垢手裡端詳著的胥華劍上,輕蔑一笑,聲音不大,在空曠的大殿裡卻顯得格外的出眾。
“你笑什麼?死災星。”百裡無垢氣憤的拍了拍寶座的扶手,握著劍站了起來,惱羞成怒的吼道。
自從傷了臉,他就格外在意外人的眼光,彆人多看他兩眼都覺得是在嘲諷他,何況是這樣毫不遮掩的嘲笑聲,更令他惱火。
宋鳶寧瑟縮了一下身子,小心怯弱的看了百裡桑洛一眼,眼裡滿滿的都是委屈,隨時都能滾落下來的淚水,她小心翼翼的望著百裡桑洛道:“阿洛,快……快給你父親道歉……”她攪著手裡的帕子,哪裡還有一開始端坐在上的那副清高睥睨的模樣。
也不知哪個才是真的她?哪個才是她的虛假的麵具?
他恨不得現在就揭開她的假麵,問問她,百裡桑祁說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她親生的?
“道歉?說得好聽……當初拿著匕首毀了祁兒的結元,不過是掏了結元還了你罷了,本想直接殺了你的,祁兒心善才讓你留了一命,你既然如此歹毒,夥同外人設計害了祁兒。”百裡無垢氣憤不已的質問道:“你看你生了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宋鳶寧瑟縮著腿一軟,從座位上滑了下去,跌坐在地上,緊緊抱著百裡無垢的小腿,哭的那個梨花帶雨,柔弱不能自理,看著就令人於心不忍。
但他不再是那個因為她給的一串糖葫蘆就開心不已的小孩,也不是那個對他還抱有幻想的小孩,現在的她,在他這裡是存疑的。
“你們不用再演戲了,我也不想再看,可能上天就是這樣不會眷顧我,我們之間注定親緣淺薄……”百裡桑洛淡淡的道,語氣平平,毫無波瀾:“娘親,以前……我真的幻想過的……可是前不久,冥川穀沒了,百裡桑祁告訴了我一些事。”
“我回憶起來,你看我的眼神,從來都是委屈和隱忍,是無可奈何,是迫不得已……就是沒有愛意摻雜。”他也想騙自己的啊。
“阿洛……”她手上動作一頓,驚恐的看著站在殿下不遠的男子,曾經小小的一個,如今竟亭亭如鬆柏,麵容憔悴,但眼神亮晶晶的,充滿了光彩。
“你在說什麼啊……娘親……娘親愛你的啊。”她惺惺作態,趴在地上,拿著帕子嗚咽出聲,那聲音好不淒厲,令人動容。
這是她的殺手鐧,是她送他去鎮魂塚時,一模一樣的神情,眼裡有歉疚有不安,有擔憂和痛苦。
就是沒有愛。
“愛嗎?”他苦笑了一陣,哀莫大於心死,疲倦不堪的道:“算了,我在糾結什麼呢?說吧,你們抓我回來什麼目的吧?”他失望透頂的看著他們。
這些人,是他的親人,他未曾有過期待,也想過要愛著他們,護著他們。
可是他們呢?
隻會想方設法的讓他活的生不如死。
這次是他自己將計就計的,否則就這些長老,都不夠胥華劍切蘿卜的,總要有人為冥川穀的覆滅付出代價。
他們想要的不過就是胥華劍和他這條賤命罷了。
“桑洛……”宋鳶寧撐著地站起來,悲愴又無望的,一步步踉踉蹌蹌的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抬起手,像是撫摸什麼絕世珍寶一般,顫抖著手想要摸摸他的臉。
桑洛微微偏頭,躲開了。
“桑洛……娘親……”她哽咽了一聲,換了一口氣,似格外為難的道:“祁兒的事……我們隻是想要一個真相。”
她望著他,水光瀲灩的眼裡倒映著他的影子,小小的一個,他看著她,突然覺得過分陌生。
“既然隻是想要一個真相,那就把胥華劍給我吧,這是冥川穀的東西,沒道理被覓墉穀占為據有。”他伸出手,直直的望著殿前的百裡無垢,聲音冷冽又堅決。
百裡無垢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怒目圓瞪惱羞成怒的道:“什麼叫被覓墉穀占為己有,不過是怕你一個十幾歲的小孩拿著成為眾矢之的,你竟如此揣度我們的良苦用心。”他一張臉火辣辣的,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臉上表情掛不住。
百裡桑洛隻是譏諷的瞧著他這誇張的表演,配合著這表情,戲文都沒寫過這樣的戲吧,一邊說著不稀罕,一邊卻又霸著胥華劍不給。
與鐘離氏的人毫無可比性。
“對呀,你父親隻是擔心你年紀小駕馭不了,才會給你收著,你彆誤會了父親和娘親的用心呀。”宋鳶寧拿著帕子還在傷心的擦著眼角的淚水。
他不欲多說,反正已經不對他們抱有任何幻想了。
“先不說這把劍了,你告訴我祁兒的事又是怎麼回事?”他質問道,眼裡的心疼做不了假。
看著他的時候,是厭惡是反感,說起百裡桑祁,倒是有了愛意了。
“父親……”他苦澀的笑了幾聲,似被沉重打擊著了,他傷心欲絕的望著他,字字誅心:“父親……莫不是忘了,百裡桑洛早就沒有結元了,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如何能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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