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漾湊過去,剛好看到被翻滾過來的人的臉,正是賀羨南,雖然看著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皮膚也皸裂開了細細的口子,細長的紅色的毛細血管都露在了外麵。
她捂著嘴,震驚不已的望著他,何時見過他這般狼狽的模樣,除了在藥廬隔著格柵匆匆瞥過一眼他重傷的模樣,從來都是風光霽月的,在盛京更是灼灼其華,如同耀眼閃爍的明珠,可此刻這樣的他,墜入了無儘塵埃裡,蒙上了一層灰燼。
“你說……他來這地方是第三次了?不是第二次嗎?”林子漾不解的問道,年前在冥川穀昏迷他前往北境為自己尋藥,這次又來,而自己又在這裡醒來,隻有可能是他帶著自己前來的,否則怎麼解釋自己一個昏睡的人突然就移到了千裡之外,更何況還有那樣一個離奇的夢境。
“聖女!”那男子聽見聲音,轉過身恭敬的行了禮,拜了一拜,林子漾後退了兩步,不太敢接這份大禮,就聽他解釋道:“好幾年前這小子就闖過一次,本中了噬心蠱,也不知為何還活下來了,還三番兩次又來。”
“既然多次不顧一切前來,必然是有原因的,倒不如等他醒了問問,一次性解決了,免得總是來闖。”她冷著臉平靜的道,手在袖子裡卻微微顫抖著,遮掩自己如鼓的心跳。
那男子一聽,明顯愣了一下,拍拍自己腦袋,嘿嘿笑了兩聲:“我們之前怎麼沒想到這個法子呢?小的這就去找靈子,你們倆把人抬屋裡去,和那個女的關一起。”他指了指在一旁湊熱鬨的兩個男人吩咐道。
林子漾微微頷首,轉身朝著祭台走去,這條大蛇與冥川穀裡那條長的一模一樣,隻是這條似乎更龐大一些,身子肥碩,像話本子裡描繪的傳奇的少有人知曉的蛇母。
安娜跟在她身後,見她停下步子,立在台邊,緩緩開口道:“賀崢時日不多了,五皇子歿了,胡夏也不安分起來,那北盛派了使臣前往各國。”
林子漾眨了眨眼,轉過身不解的望著她,苦澀的道:“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呢?我連自己都救不了。”
安娜卻是勾起嘴角笑著道:“是啊,你連自己都救不了,可是賀羨南可以,他不光能救你,也能救蒼生。”
“隻是在他心裡,天下蒼生誰都可以去救,想要做梟雄,稱霸者多如過江之鯽,可是將你的安危生命放在第一位的,如今怕是隻有他了。”以前不好說,可如今這段日子裡,師娘沒有了,師父整個人其實早就已經垮掉了,師兄他們也不會這麼不顧一切的為自己尋那一絲機會的。
安娜眼裡流露出羨慕的神情,嘖嘖兩聲:“也不知你到底哪裡好,竟能讓他做到這份上。”
林子漾腦袋空了一瞬,被她這麼一說,也不禁反思了一下,好像確實沒什麼優點,長相在眾多貴女中也不出眾,可他卻真真切切的為自己付出了那麼多,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竟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仿佛一瞬間各種情緒翻湧起伏著。
他望著前麵那空蕩蕩已經散了乾淨的位置,抬腳朝著裡麵的屋子走去,聽見安娜跟上的聲音,抬手製止道:“你彆跟來。”步伐狼狽的走了進去,身影消失在冰麵上。
賀羨南被安置在小床上,旁邊另一個小床上躺著的人,也是她熟悉的,是仲秋。
“聖女。”醫師檢查完,放下了藥箱。
“他們怎麼樣?”林子漾掩下眼底的擔憂焦急,裝作若無其事的道,仿佛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
“那個女子是驚嚇過度,一時驚厥罷了,再有一兩個時辰就能醒。”他說著,停頓了兩下,糾結的望著賀羨南道:“倒是他,太燙了,隻怕一時半會不能醒。”
林子漾點點頭道:“開點藥吧,讓他儘快醒來,我與靈子有話要問。”她斂下眼裡的情緒,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轉身出去了。
果不其然,才不過兩個時辰,便有人來報,仲秋醒來了,她側過身看著一旁與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擁有著令人羨慕的白皙膚色,肌膚吹彈可破,睫毛又長又翹,如同畫卷一般令人賞心悅目,笑意盈盈的問道:“靈子可要與我一同前往?”
他搖搖頭,望著前方被落日照得熠熠生輝的冰麵,感歎道:“你去吧,這人世間的俗事我懶得摻和。”
她也不再多說,轉過身朝著洞口走去,靈子上前幾步,立在冰牆邊上,手觸碰著那冰涼的門板,在她身影消失前的一瞬間,回過頭看去,隻見著她小小的殘影。
她推開厚重的簾子,立在門邊,仲秋坐在床上,隻看著一個黑色的身影立在那裡,逆光站著,竟有些看不清麵容,可那身形看著像極了她家小姐,鼻頭一酸,忍不住落下了眼淚,委屈巴巴的望著她開口:“小姐……”
林子漾一步步走過去,每一步都似踏在她心上,噗通噗通的響著,越是靠近,越是覺得熟悉的陌生,像是自己熟悉的小姐,可又多了點說不出的意味,不知為何總覺得她變了些許。
眉眼還是那般,隻是從裡到外散發著的氣息,那麼陌生。
“噓!”她將手指握成拳,豎著食指放在她的唇上,清冷的眉眼望著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道:“我不想聽廢話,說說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吧。”
仲秋哽住,一個嗝打了一半卡在嗓子眼,硬生生咽了下去,左右看了看,見屋子裡除了躺在不遠處的賀羨南,再沒有外人,才道:“小姐,你去哪裡了啊?”
“你知不知道,這一路多危險啊,三殿下都沒有放棄咱們,還帶著顏如聿一起過來的。”仲秋壓根就不知道什麼叫廢話,她說的每一句在自己看來,都是重要的,不可切割的一部分。
林子漾勾起唇角,笑了笑,曾經費勁心思都沒能騙得賀羨南陪自己來北境,甚至都沒有機會開口,可有時候命運就是這麼離奇,偏偏……她都已經開始放棄了,可就是這樣,他竟成了那個沒有舍棄她,願意跋山涉水不辭艱辛,不管前路有多危險,都隻為了那麼一線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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