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天，到了二月初，謝家的彩禮就送過來了。
彩鍛匹帛、花茶羊酒、珠翠金器等物，足足有七十擔，這些東西運進顧家院子時，說是浩浩蕩蕩都不為過，再加上五千兩銀子的禮金，把馬氏給驚得瞠目結舌，捧著禮單去找了顧老夫人。
“謝家光是這禮金給的，就比明玉和惜苒加起來都多，這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帝老兒嫁女呢。”
她顧明棠不就是長得比彆人好看了些，何德何能？
顧老夫人看著禮單，越看越不甘心，臉色發青，強顏歡笑道：“謝家重視咱們棠姐兒，是好事，拿過去給她看吧。”
她還了禮單，往上攏了攏被褥，宋媽媽上前扶她躺下。
馬氏看出來老夫人不太高興。也是，人家閣老對顧明棠這麼好，顧明棠卻連替自己父親求個情都不肯。
眼下吏部的文書已經下來了，等顧三爺送了女兒出嫁，就要去福建龍溪縣做知縣了。
那等山嵐瘴氣之地，也不知去了還有沒有命活著回來，真是有夠狠心的。
謝家的管事婆子過來送彩禮時，還特意把一個紅漆木盒交給馬氏，說是謝閣老送給顧六小姐的，還叮囑了定要親自送到她手中。
明棠接過木盒打開一瞧，取出一根用絲線結成玉兔形狀的絛子，正納悶著，又發現裡頭還隨帶著一張花箋，上頭用工整大氣的台閣體，寫了兩個字。
像你。
明棠愣了一下，隨即會心一笑，再看這絛子上的玉兔，當真是可愛中透著一股傻氣。
她怎麼就像兔子了？她分明是一匹凶狠的狼才對。
明棠不服氣地想著，卻把絛子緊緊攥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
馬氏見她愛不釋手的模樣，又把禮單拿給她瞧，心想真正高興的還在後頭呢。
可明棠看了禮單，雖然驚訝，卻仍舊覺得什麼都比不上這根絛子。
收完彩禮，明棠就把胡媽媽叫過來，和她商量如何安排自己身邊四個小丫鬟。
“這幾個小丫頭，跟了我也十幾年了，雖不說個個聰明能乾，但都是十分忠心護主的，眼下都到了出嫁的年紀，我也不想再耽誤她們，還得你替我問問她們的意思。”
“若想嫁人，就幫著在各莊子的管事裡選一門親事，再備一份嫁妝，送她們出嫁。若想接著留下，就隨我一道去謝家。”
胡媽媽應諾道：“彆的不知道，拂冬這丫頭先前和奴婢說過，她娘年前就給她選好親事了，是鄰居家的兒子，在城外開了間鐵鋪，原本預備著伺候到您出嫁了，就贖她回去嫁人的。”
明棠點頭道：“挺好的。那我這邊就先她給一百兩銀子的添箱，其餘的茶餅酒水等，你看著置辦。其他人到時候也都是一樣的。”
大多丫鬟到了年紀出嫁，主子能隨四五十兩銀子便是仁厚了。明棠卻覺得，這些錢對於她都是身外之物，對於這些出身貧苦的小丫頭，卻是舉足輕重的，能多給就儘量多給。
胡媽媽笑著道：“那奴婢這就去和拂冬姑娘講。”
胡媽媽出去後沒多久，秋月忽然紅著眼睛走進來，“撲通”一聲跪在明棠麵前：“小姐，奴婢不想嫁人，求小姐帶奴婢去謝家吧。”
明棠連忙讓紫芙扶她起來，奇怪地問：“你是我身邊年紀最大的丫鬟，已經快十七歲了，要是去了謝家，今後恐怕不好嫁人了。你真的想好了？”
秋月哽咽道：“奴婢家裡窮，六歲就被爹娘賣到這兒來，吃了不少苦頭。若嫁了人，也是給男人當牛做馬，生一窩小祖宗，操持一大家子家務，累死累活也討不著好。哪有在小姐身邊伺候輕鬆體麵？若是小姐不嫌棄，奴婢想一輩子伺候小姐。”
明棠很能理解她。做媳婦哪有做姑娘快樂，要不是顧家靠不住，她也不是很想嫁人。
再者，她去了謝家，身邊也的確需要個熟悉的丫鬟貼身伺候。
“彆哭了，既然你想好了，那就隨我去謝家吧，隻是你若真的一輩子不嫁，難免遭人口舌，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謝小姐！”秋月感激地給明棠磕了幾個頭，出去打水擦臉了。
明棠看向紫芙，問：“你呢，你有什麼想法？”
紫芙眨了眨眼：“奴婢才十五歲，還沒及笄呢，不著急。”
明棠歎了口氣，無奈道：“感情你們一個個都不想走是吧？枉我為你們考慮了。”
紫芙仔細思考道：“秋月姐姐家裡情況不好，她爹娘為了供她哥哥念書，把她們姐妹倆，一個賣去窯子，一個送來給人當奴婢。她恨死男人了也是正常的。”
“奴婢不一樣，奴婢從小爹娘就去世了，在舅母家裡總是吃不飽飯，所以奴婢最大的願望，就是每天都能吃很多好吃的。以前大少爺院裡有個丫頭，嫁給了咱管事的兒子，懷著身孕多吃了兩塊山楂糕，都要被婆婆嫌棄。奴婢暫且還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紫芙嬉笑著晃著腦袋，圓圓的臉盤上兩個梨渦一深一淺。
明棠拿她沒辦法，笑道：“行，你自己的終身大事，你自己做主，若哪天遇到喜歡的，就告訴我一聲。”
胡媽媽很快幫紫鳶選好了親家，是明棠名下一個布莊管事的兒子。
紫鳶和拂冬約好了在同一天出嫁，走前幾個好姐妹在院子裡抱在一起，哭得稀裡嘩啦。
明棠站在廊下看著，想起了前世她被奪權後，陪她度過那段艱難歲月的宮女嬋兒，心中百感交集。
那天紫芙和她說起秋月家中的事時，她就想起了嬋兒。嬋兒和秋月一樣，都是聰慧勤勞卻命苦的孩子。
在進永壽宮前，嬋兒就被迫給一個管事太監做了對食，經常弄得一身傷，還是明棠無意中發現，才解救了她。
後來到了宮女外放的年紀，明棠想給她找一個好夫婿，她卻說什麼都不肯，執意要留在明棠身邊。
也不知蟬兒現在怎麼樣了……
送完了兩個丫頭出嫁，親迎的日子便近在眼前了。
明棠打那日在酒樓遇見平昭後，便不再出門溜達，專心在閨房中習字作畫，任誰也不能來叨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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