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宮門口熱鬨非常。
旭日攀升,方越過牆頭,便有幾束光打了過來。
元承熙向陽而立,著一身明黃龍袍,頭頂著沉沉的冠。他臉頰蒼白,因過度消瘦,顴骨微微凸顯,眼周烏青,雙眸中透著濃濃倦怠。
年少稱帝,本該如初升太陽般,透著盎然生機。可眼前的元承熙,卻顯露油儘燈枯之相,怕是難長久。
顧七暗暗歎了口氣。
悄看向身側的元哲,一襲墨色長衫,交領處及袖口皆鑲著金線,肩頭兩處更紋著金色蒼鷹。一件絨黑的紋龍披風搭在身後,兩根帶子係在前胸,迎風而舞。白玉冠將如瀑青絲高高束起,僅留兩角鬢發,呼應著發亮的雙眸。
這強大的氣場,好似要將眼前的真龍天子吞了。
隻見元哲彎腰拱手,正經行了一禮:“陛下,保重龍體。”
“一路保重。”元承熙將身子儘量直挺,昂著頭,似是在告訴眾人,自己才是睥睨天下的王。
恰逢早朝結束,諸多臣子未散,紛紛站在元承熙身後,恭敬行禮送彆。
“駕!”
一記響亮的揮鞭聲,催動健碩的棕黑大馬踏蹄前行。柔順光滑的鬃毛隨風晃動,脖上的鈴鐺發出叮當當地響。
顧七微微拉開簾,朝後探去,見元承熙在衛禮的攙扶下,昂首挺立,直直看著馬車的方向。
“依本王的意思,兩個丫鬟很不該帶著。”
顧七回頭,見元哲雙手攥拳,板著一張發沉的臉。
她放下簾,淡淡一笑:“帶著秋桑和雪蠶,為的是讓陛下安心。”
元哲垂眸,心底湧出無儘內疚。因自己執意改政,害得元承熙生了一場大病。這子侄忌憚的,始終是自己一身權力,即便歸還虎符,自己身不在國都,他也是不踏實的。
可朝堂奸佞未除,自己又怎敢安心放權?
久久,心中鬱結化作長歎。
顧七撇了撇嘴。叔侄間存著隔閡,時間越久,越說不清。局外人插不進,也解不了。她雙手交疊,乾脆學著元哲的樣子,閉眼小憩。
行至趙將軍府,簾外傳來高亢聲音:“殿下!”
顧七睜眼,抬手掀起簾子,見趙德勳身著白色緊身的長袍,頭頂係著灰青色的方巾,腰間掛著佩劍,正牽著一匹棗紅大馬,探過頭來。
還未寒暄,便聽到齊齊一聲:“殿下,裴大人。”
朝前望去,見趙府門前,齊整站著趙夫人、趙子英、柳湘凝以及各自的嬤嬤丫鬟。
顧七轉頭,恰看見元哲依依不舍的眼眸。循著視線看去,原來是在看趙夫人。此時趙夫人亦望著車中元哲,眼角微微泛淚。
自己沒有家人,從未體會過著等感情。可見到他二人目光交彙,頓時明白了所謂的離彆愁緒。她喉嚨發緊,澀澀開了口:“殿下,不然...”
“不必。”元哲紅了眼眶,一把將簾拽下,強壓哽咽淡吐一句:“趕路要緊。”
鈴鐺響起,馬車穩穩前行。
趙德勳騎上棗紅大馬,在馬車一側緊緊跟隨。
經過繁華的西街,聽到熙熙攘攘的聲音,吆喝聲,鑼鼓聲,歡呼聲...
顧七幾欲掀簾,想看看熱鬨,卻因身側之人思愁正濃,不得不強壓好奇,隻抬手撥弄簾上掛著的彩色流蘇。
漸漸,熱鬨的聲音消退,又聽到了清脆的鈴鐺響。
想來,是出了郡州城。
本以為此行順利,不曾想中途出了事。
旅途枯燥,即便再穩當的馬車,也架不住無聊。很快,顧七便從端坐,變成輕靠,最後乾脆整個身子癱倚在車邊,昏昏欲睡。
忽聽到馬兒長嘶,車開始劇烈顫動!
顧七猛地睜眼,還未反應,便聽到外麵滾滾而來的腳步聲!
“什麼人!”趙德勳在外一聲厲吼,照著馬肚子狠狠一夾,提劍上前!
剛要起身,被元哲一把拽了回來!
“車裡坐著!”元哲沉著臉,倉促叮囑一聲後,直接奔了出去!
顧七坐在車中,麵露焦急。耳邊充斥著刀劍拚殺的聲音,這隊伍,好似綿綿不絕,從四麵八方奔湧而出!
隻元哲和趙德勳兩人,怕是不好對付!
顧七從後腰抽出匕首,藏入袖中。神色微凜,雙眸湧動,直到調整了惶惶心緒,掀開車簾。見車夫滿身鮮血,仰靠在車邊,雙眼睜得極大。
剛準備彎腰去探,便聽到“唰”地一聲!
顧七快速蹲下,一把長刀擦著頭頂,砍斷了幾縷青絲,直接紮進了車裡!
她臉色微變,頓時明白過來!這群人並非劫財,而是要殺人滅口!
顧七縮著身子,急急朝周圍看去。形勢並不樂觀,趙德勳在前抵擋,元哲在側麵應敵。大致數了數,該有五十人左右。這群人皆是精壯漢子,擅用刀劍,且各個蒙著麵,看不清來路。
“啊——救命!”
女子長長的尖叫聲,拉回了顧七思緒。
她慌忙下車,恰遇見秋桑、雪蠶拉著手朝這邊跑,身後兩個蒙麵大漢舉刀猛追!
顧七忙掏出匕首,朝兩個丫鬟大喊:“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