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我夫人也喜歡綺繡坊的繡品。”葉弘從顧七手中接過紙張,擰著眉細看起來。
“葉大人看看這個。”李佑從袖中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絹布,遞了過去,“聞聞看,是不是這個香味兒。”
葉弘遞到鼻下輕嗅,麵上閃過驚訝,又拿遠了仔細看了看:“這味道,與綺繡坊的繡品相似,隻是這布差了些,還是個半成品。”
“正是如此,”每每談論案情,這乾瘦黝黑的中年男人,眼中總閃著光,“綺繡坊的繡品專供大戶,普通的百姓,是買不起的。可這半成品,最早出現在錦香閣,被製成香囊或者掛件。數量有限,供不應求。”
顧七勾唇一笑。
這速度,比自己預想的快多了。
她端起茶盞,若無其事地吹了吹熱氣:“想來是這個婁羽,無意間知道了綺繡坊繡品的秘訣,出來之後怕惹上官司,才偷偷製些半成品,賣到下九流的場所。”
李佑忖掌高呼:“正是!”
“拿到證供,便好說了,”葉弘捧著紙張,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正好,綺繡坊的掌櫃也吐出些東西來,林林總總加在一起,足夠給孫玨定罪了。”
“那掌櫃說了什麼?”
他抬起頭,迎上李佑好奇的目光,笑道:“那冊子裡撕掉的兩頁,的確記的蘇婁氏。隻不過兩頁紙早被燒毀,他本人,也隻記得大概。是去年三月底,蘇婁氏到孫府送繡品,被孫玨殺害,之後孫玨給了他大半年的訂單,二人便心照不宣,將這事掩了。”
顧七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後,追問道:“之後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隻不過……”葉弘搖搖頭,“這冊子並未造假,半年間被殺害的十一位繡娘,失蹤前皆是送到了禮部侍郎孟炤的府上。”
“這孟炤,是孫伯勇的學生。”
垂眸沉思之際,聽到略略沙啞的聲音。
她抬眼前望,見李佑捧著盞,卻因著急說話並未飲茶潤喉。
“平日裡不修邊幅的一個孩子,又尚未娶妻,怎麼會和綺繡坊扯上關係?”李佑扯了扯嗓子,全然不顧喉嚨乾痛,一股腦將想法道了出來,“這孟炤,定是被拉出來頂罪的。”
“可眼下人證物證俱全,孟炤自己又供認不諱,怎麼看,都沒有翻供的可能。”葉弘捋了捋稀鬆的胡須,轉頭看向顧七,“不然,就當兩樁案處理?”
顧七扯了扯嘴角,並未回應。
將一年前的舊案並到新案裡來,能夠一舉鏟除兩個尚書。
可若當做兩樁案處理,最終也隻是除掉一個禮部侍郎,再加一個孫玨。
隻要孫伯勇還是禮部尚書,這孫玨便不會受到嚴懲。
罪大惡極之人,以刑法度之,才是最大的公正。
她眉心緊蹙,在腦中將線索從頭捋了一遍。像是手上捏著線頭,一點點剝開雜亂的團,眼看著真相浮出水麵,這線卻生生斷在了孟炤這裡。
“三月底……”她嘟囔一聲,跑到大方桌前,翻看掌櫃記錄的冊子,“七月二十八……葉大人,去年四月到七月,孫家發生了什麼大事麼?”
葉弘搓了搓臉上堆疊的褶子,仰頭回想起來。
“會不會是……”李佑想了一陣,眼中透著不確定,“孫玨大婚?”
“大婚?”
他看向顧七,麵帶猶疑地點點頭:“好像是去年。”
“哦,對,沒錯!”葉弘跟著點頭,應和道,“娶的是太仆寺少卿之女,當時陛下還賞了一對鑲金的如意鐲。”
“太仆寺少卿之女……”她輕喃兩聲,忽想起什麼來,起身到桌前翻了翻,找到壓在下麵的一本舊書。
這是從孟炤府上,搜出來的東西。先前無意間翻動,曾見過一張畫像。她指尖輕撚,從這翻舊的書卷裡,抽出一張宣紙。
“不知哪位大人的家眷,曾見過太仆寺少卿之女?”
李佑搖搖頭。
一個不知左右逢源的通判,在官場上不受待見,家眷自然也不被重視。尚書之子大婚,定不會請他。
豈料葉弘也跟著搖頭:“我與那太仆寺少卿,鮮少往來。即便受邀到孫府,我夫人也不過遠遠見了一麵,想必現在早就不記得。”
正說著,趙德勳持劍奔來,身後的四個兵,將兩個大漢捆得嚴實,在院中聽候指令。
“裴兄弟!你真是料事如神!”他興衝衝進了廳,先朝著葉弘、李佑淺行一禮,咧嘴笑道,“我們在尚饗居的後巷蹲了四五個時辰,果然遇到行刺的賊人,將他們當場擒拿!”
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反倒沒什麼驚喜。
顧七摩挲著手中疊起的畫像,淡淡問了一句:“孟府呢?”
“照你的吩咐,派人在外圍守著,府上沒什麼動靜,”趙德勳口渴得厲害,乾脆走到跟前,抄起她的茶一飲而儘,用衣袖擦了擦嘴,“府外倒是有幾個人,日夜輪流守著孟炤的家門口。”
“嗯。”她望著自己的空盞,尷尬地搓了搓額頭。隨後將手中畫像遞了過去:“看看這畫像上的女子,認不認得?”
“她啊,”趙德勳展開畫像,咧嘴笑道:“太仆寺少卿之女,羅清。”
“果然,”顧七勾唇一笑,幽暗的眸子藏不住戲謔和惡寒,“我去會會這位禮部侍郎。葉大人,勞煩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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