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換了旁人,這樣的笑難免渲染幾分幸災樂禍,定是要挨頓揍的。
她咬牙暗罵兩聲,收回手來快速起身,卻引得頭腦發昏……
元哲一驚,將她攔腰抱起,爾後不忘調侃:“算你祖上有德,若不是本王在這,你就摔下去了。”
顧七暈得厲害,哪裡還有拌嘴的心思,兩隻手無助地拽住衣襟,緩緩靠了過去。
他將人往懷裡攬了攬,下巴抵在額上,擰著眉喃了一聲:“燒得更厲害了。”
按照這個速度,最快也要後天中午才能到洐州。
如今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也隻能盼著蘇鎧的法子能管用些。
元哲當即叫停,趁日落前還有些光亮,讓蘇鎧到林中尋些可用的野薑和草藥,又命趙德勳架火搭帳。
慌慌張張,待濃煙遠揚,聞到一股藥草香時,已是夜幕降臨。
秋桑在車中不停替換著額上冷帕,又協同元哲灌下湯藥,忙活到後半夜,總算退了燒。
不知睡了多久,隻覺口乾舌燥,嗓子乾疼。
顧七用力咽了咽口水,緩緩睜眼時,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殿下……”
“沒良心的小東西,”元哲揉了揉泛紅的眼眶,一隻手托住背,將她慢慢扶起,又端著碗小心喂了幾口溫水,抱怨道,“本王的胳膊都被你枕麻了。”
“抱歉,”她捧過碗,燒得眼睛裡蓄出盈盈清淚,乾裂的嘴輕輕啟合:“謝殿下。”
“即便跟本王鬨彆扭,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出氣,”元哲抬手箍住她的脖頸,下巴觸著溫熱的額頭,又順勢將她攬進懷裡,“看來以後,本王得學學岐黃之術。”
“殿下身邊有徐太醫,學它做什麼?”
他無奈地笑了笑:“給一個沒良心的下毒。”
“那殿下可要用心些,”顧七被逗笑,有氣無力道,“臣百毒不侵,沒那麼容易被毒死的。”
“實在不行便打斷腿,讓你哪也去不了。”
“看來,臣得去學學岐黃之術了……”
你來我往的玩笑話,打破尷尬的冷戰氛圍,若不是太過疲累,隻怕要拌嘴到天亮。
迷迷糊糊睡著之前,好像聽他說了什麼,卻又沒完全聽清。自己張張口,想讓他再說一遍,也不知他聽到沒有……
翌日清晨,在車上就著熱水吃了幾口乾糧後,便急急出發奔去洐州。
抵達洐州時,燒已退,隻是風寒引起陣陣咳嗽,不得好眠。
洐州停留不過一晚,便又匆匆往荼州趕,終於在兩日後的晌午,到了城門口。
抵達荼州的當天,顧七便將各郡守叫了過去,托著發沉的腦袋,聽大家彙報治水進度和荼州近況。
這些元哲全數知曉,便將心思放在風寒治理上,到刺史府後便鑽進徐碩的廂房。
“眼下這進度,比計劃快許多,可能不到一年,這連山和鏡湖兩個郡便處理清了。”祁水郡郡守周護坐在圈椅上,托著盞沉思,眉眼不見喜悅,“我現在反而擔心……”
顧七捂嘴咳了幾聲,乾啞的聲音格外難聽:“擔心後麵的鑿山?”
周護壓下關切問候,鎖著眉應道:“不是這個,而是荼州的百姓。”
她抄起茶盞潤了潤喉,煩躁地掐著額頭:“說清楚些!”
周護欲言又止,為難地望向對麵。
那對麵,坐著的是郢江郡郡守李景浩。本是個沒什麼城府又心直口快的人,可此時竟也學起周護來,張張口又將話咽了回去。
“還是下官說吧,”鏡湖郡郡守袁修正撚著下巴的山羊胡,見二人不說話,乾脆站起身來,“先前為了固土清淤,裴大人讓沿江種植蘆葦。如今百姓見蘆葦值錢,開始爭相種植,如今連山和鏡湖兩個郡的百姓,也早早備了種子挖了塘。”
顧七皺著眉,朝周護和李景浩掃了一眼。
難怪他們不敢說。
當初這主意,是自己提的,他二人如此擁護,如今若反過來提出異議,便是對裴啟桓的不信任,甚至是背叛。
百姓種植蘆葦,是福是禍,誰也不知道。
她想了片刻,問道:“蘆葦的價錢,可有變動?”
“有,”周護麵色凝重,“許多商人到荼州來購買蘆葦,價格比最開始,翻了一番。”
“想必是蘆葦緊俏,聽說年前雲國下了幾場大雪,那邊的牲畜沒了牧草,很多商隊也是從雲國來的。”
李景浩驚訝地望向身側郢山郡郡守陳潤生:“邊關交戰,竟還有貿易來往?”
隻見陳潤生淡淡一笑,解釋道:“交戰是不可避免的,但雲國主畜牧,每每進入冬季,便不再騷擾邊關,甚至會向咱們瀾國進貢求和,貿易往來更是從不間斷。”
“若是如此,倒也不必擔心了,”李景浩思忖一會兒,咧嘴笑了起來,“既有人高價收,咱們便高價賣,等什麼時候價格跌下來,百姓自然就不種了。”
周護歎了口氣,幽幽道了一聲:“但願如此吧。”
顧七的心思,此刻已不在蘆葦上,一雙眼直盯著下座安靜吃茶的陳潤生。
一向不顯山不露水的陳潤生,竟然知道這麼多。到底是陳士傑老先生的長孫,家風嚴謹又有老先生教導,眼界學識定是不差的。
將來,定會是個不錯的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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