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了半晌,聽到唐鶴清咳方回過神來。她深吸口氣,恭敬行禮:“謝陛下。”
元承熙眸色微動,那眼睛如刀,刀刀片在顧七身上。他直盯著那背影消失,啟唇歎了一聲:“怪朕,縱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裴大人向來規矩,少有這般失態的時候,”唐鶴招招手,示意衛禮將參湯送進來,“陛下既器重宰輔,何不成全了他?”
“如何全?”一口參湯嗆了喉嚨,他將盞一推,咳得臉色微微發紅,“半月前,皇叔便和柳家定了親,朕若成全了裴啟桓,便是乾涉親王姻緣!”
唐鶴抿嘴一笑,眼底映出幾分狡猾來:“先皇旨意,是不乾涉親王姻緣。可這姻緣,並非哲王殿下一人說了算,終究還是要問問那柳家小姐的意願不是?”
元承熙挑挑眉,反複琢磨起這話的意思來。爾後,唇角輕輕扯動,連帶細胡微抖,他抿嘴一笑:“你與裴卿向來不睦,怎的今兒幫他求起情來?”
“臣不是為他,臣為的陛下。”唐鶴微微探身,棕色的眸閃著狡詐的光,“經此一事,裴啟桓便徹底得罪了哲王殿下,正好解了陛下心頭一難。”
四目相對,彼此心知肚明。
“哈哈哈,你啊你!”元承熙怒氣儘消,仰頭笑出眼淚來。隨後斂儘笑意,盯著唐鶴意味深長說道:“你兄妹二人,最得朕心。”
翌日朝堂上,唐鶴拋出話引子,惹顧七和元哲在大殿之上,為求娶柳湘凝爭得麵紅耳赤。文武百官噤若寒蟬,不敢多言,卻也不肯錯過這樣的熱鬨,一雙雙眼睛巴巴前望。
“裴大人,老夫說過,小女已和殿下定了親,”柳紀綱氣得臉色通紅,說話間唾沫飛濺,“你又何必要強人所難!”
“柳大人這話說得好!”
乍一聲叫好,嚇了顧七一跳。她轉過頭,見唐鶴站在旁邊鼓掌。再回頭時,元哲的神色變了樣,那狹長的眸子裡,映出幾分嫌惡來。
她陡然紅了眼,偏過頭不去看他。既撕破了臉,又何懼他的誤會,更不必在意他的看法……
“姻緣自有天定,強求是求不來的。”一時間,所有的目光聚集在大殿上的副都統身上。唐鶴不慌不忙,看向隊列裡的刑部尚書李佑:“當日我求娶李尚書之女,分明得了聖意,最終卻沒能得償所願。敢問李大人,是何緣由?”
精瘦的小老頭,因思念愛女,兩鬢已添了白發。聽到這話,他先是一驚,隨後持笏板應道:“小女與趙將軍之子,早已私定終身。唐將軍願成人之美,老臣心懷感激。”
“這就是了,”唐鶴雙手一攤,“本將軍有陛下賜婚,依舊沒能抵得過趙公子和李小姐的兩廂情願。父母之命固然重要,可這感情的事兒,終究是兩個人決定的。”
“說來也是,”一直靜默無聲的皇帝,順勢開了口,“既然裴卿說,你與柳家小姐兩情相悅,不如……”
“啟稟陛下!”柳紀綱“撲通”跪了下來,“小女最重聲譽,聽聞裴大人回都後四處宣揚二人情投意合,一時間鬱結難紓,生了大病。還盼……”
這等托辭令元承熙不悅。
“可我怎麼聽說,是柳家小姐知曉與哲王定了親,絕食以拒呢?”唐鶴看在眼裡,上前一步斷了柳紀綱的話,“如今,親王和宰輔都看上了柳大人家的千金,兩位又都不是那等狹隘之人,何不給一次公平競爭的機會?”
元哲沉著臉,卻始終盯著眼前的顧七看。一雙眼映出萬般心緒,奈何對麵這人,高昂著頭,不肯施舍自己一點目光。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低沉的嗓音透著喑啞:“如何競爭,算是公平?”
縱有天子坐鎮,聽到哲王開口,唐鶴還是不自主打了個冷顫。
對這位鎮國親王,自己是又懼又恨。
他眯了眯眼,藏起凶光,朝元哲咧嘴笑了起來:“殿下和宰輔,一武一文,不論文試還是武試,總會有不公平的地方。依臣之見,不如去斷情崖。”
此話一出,引起堂下騷亂。
“傳言這斷情崖,乃試煉真心之地。若是真心,便能騎馬跨過萬丈深淵,若假意,便是粉身碎骨……”
“什麼試煉?分明是拿命在賭!”
“是啊……”
“謠傳不可信,更何況生死之境,是個人都會懸崖勒馬。”
顧七大吃一驚!
哪裡有什麼試煉真心之地,分明是要自己和元哲去送死!
“不可!”她徑直下跪,叩首時冷汗直流,恨自己縱唐鶴說了這許多廢話,“哲王殿下身份尊貴,怎可如此冒險?若有損失,青州將無人坐鎮,於江山社稷不利!”
元承熙扶額凝望,若有所思。
“裴卿所言,甚有道理。”爾後,他拂袖端坐,“不如改為賽馬,去西山獵場。誰先將山頂上的聖旨帶下來,朕便為誰賜婚,君無戲言。”
顧七鬆了口氣,懸著的心總算落定,她再次叩頭:“謝陛下。”
唐鶴見此,不再多言,一雙眼轉來轉去,忽然唇角上揚,露出一抹晦暗不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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