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皚白雪,茫茫前路,一眼望不到頭。
趙德勳牽著馬,看著運糧車漸漸走遠,回過頭,見城門口的兩個人,還在話彆。
他不禁感慨:情之一字,竟能讓人生出無儘勇氣,去打碎世俗禁錮的牢籠。
豔羨之餘,生出些許期盼來。昂首望,街道空空。趙德勳難掩失落,無奈笑笑。可心弦一動,便再難遏製這如潮相思……
此時站在東城門下的兩個人,正相對無言,努力消化著離彆愁思。
等了許久不見有話,顧七輕咳一聲:“可還……還有要叮囑的?”
“你……”一開口,滿腔不舍化作白霧,四散後蓄凝在一雙眼睛裡,將心緒映得明白。元哲擰著眉,壓抑著炙熱而濃厚的情感,扯了扯她肩上的大氅,沉沉道了一聲:“保重。”
“殿下也是。”她搭著手淺行一禮。
“裴大人。”
聞聲抬頭,見趙德勳迎麵而來。顧七卻眉頭緊蹙,將視線落到他的左腳:“你的腳,怎麼回事?”
“到了流放之地,舊病複發,”元哲順著視線,望向趙德勳跛了的腳,歎道,“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若不是殿下,我這隻腳也就保不住了。”雖早就習慣了這般走路,卻難適應旁人惋惜、可憐的神情。趙德勳挺直身軀,將左腳微微懸起,讓自己看上去與常人無異,勉強擠出微笑:“隻看著怪,不妨事的。”
顧七撇過頭去,不忍再看,更因深陷內疚紅了眼眶。
“裴大人……”趙德勳攥了攥拳,鼓足勇氣問道,“李……李家小姐,可……可好?”
“放心。”她深吸口氣,壓下複雜心緒,轉頭笑道,“雖不得見,卻聽李大人說,李穆禾一切安好,隻是……不願出門罷了。”
趙德勳垂著頭,沉默良久,終“嗯”了一聲,不再說話。他緊咬牙關,將眼淚憋了回去,心中暗暗發誓:此一去,定要闖出個名堂,重回往日榮光,再不讓她受苦為難。
“駕!駕!”
忽傳來急促馬蹄聲,眾人聞聲望去,見一兵卒疾馳而來,身後揚起沸沸塵土。
瞥見那兵身後插著的羽製彩旗,元哲大驚:“八百裡加急!快將人攔下!”
未等趙德勳反應,送行而來的蘇鎧,便徑直竄了出去,先一步攔下送信的人。那人見到鎮國親王,當即滾落下馬,手捧羽檄跌撞上前:“東陵告急!瑁縣已失!都護將軍身負重傷,領兵後退三十裡,待兵馳援!”
“這麼快?”趙德勳驚呼一聲,“殿下……”
“速速進宮,呈至陛下!”元哲將羽檄複交到那兵卒手上,而後朝顧七叮囑道,“去尋鄭老將軍,讓他奏請陛下,抽調兩萬精兵到青州!”
“好……”她連連點頭,“那你……”
話未說完,便見元哲翻身上馬,率領青州調來的精兵疾奔而去。
邊疆本就戰事頻發,糧草告急。為回都救駕,調回了一支青州兵,竟沒想過防備不足,以致失了瑁縣!那可是青州東大門,一旦東陵有失,便能長驅直入,一舉拿下平唐、相陽兩個郡,屆時,大半個青州就會淪陷……
顧七趔趄轉身,險些摔倒。她臉色鐵青,既驚於韓子征的速度,又訝於自己下意識的態度。隻一瞬,便恍然大悟,原來這顆心,早就偏向了元哲。
“大人?”蘇鎧扶著她,炯炯目光充斥著焦急與擔憂。
“咳咳……沒……沒事。”她抖著身子,猛地咳了起來,“去牽馬。”
待緩過勁來,翻身上馬之際,遠遠聽到呼喊聲:“裴大人!裴大人!”
她循聲前望,見城西守將帶著一人急奔而來,辨清麵容後不由得大吃一驚:“周護?”
“大人——”周護跌下馬來,滿身狼狽跑到跟前跪下,布滿血絲的一雙眼,似要淌出血淚一般,“大人.......”
顧七心裡咯噔一下,湊上前緊緊抓住他的臂膀:“可是荼州……出了什麼岔子?”
他搖搖頭,卻不停地哭。
“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啊!”
“柳小姐……出事了!”周護泣不成聲,更愧得抬不起頭來,“下人來報,是出門采買時被一夥人擄走,隻留下一張字條……”
“字條呢?”
他擦了一把鼻涕眼淚,從懷中掏出紙張。顧七奪過一看,上麵隻寫了幾個大字:“國都,斷情崖。”
“衝我來的。”她沉著臉,將紙揉成一團,眼底隱隱映出幾分冷意。
“下官……難辭其咎!可眼下,隻有您能救她!大人……求求大人,救救她……”周護急出一身汗來,從頭頂冒出縷縷白煙。許是急火攻心,竟在連嗑了兩個頭後,當場昏厥。
接連發生的事情,讓顧七險些招架不住。她穩住心神,交代道:“蘇鎧,去尋大理寺卿,讓他帶你去找鄭旭將軍。”
“大人!”蘇鎧將周護扶到牆根坐下,聽到這話,一把將她拽住,“那夥賊人身份不明,還是小的去斷情崖吧!”
“你是要去的,但不是現在。”顧七按住他的手,湊近小聲叮囑一番後,轉身欲走。
“大人!”
“勿要多言。”
“大人!”
她急惱回頭:“做什麼!”
蘇鎧緊攥著拳,努力壓製著無儘擔憂。既知她所決定的事情難以改變,便隻有全力配合。他牽過自己的馬,遞了過去。
“你……”看著眼前這匹精瘦大馬,顧七眸中閃過一絲遲疑。
“它可以。”
她愕然抬頭,見蘇鎧神情嚴肅,灼灼虎目映著堅定的光。